钱芊芊晃晃脑袋,想不起来只能作罢。
对于赵富商正妻的死,钱芊芊也是感慨不已,宁愿死也不愿意接受被休的事实,但要说怪周婉儿?那也是怪不得的。
周婉儿还在用一种半疯半狂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眼里的绝望与痛苦,深刻得令钱芊芊胆寒。
钱芊芊下意识安慰道:“他要娶新人,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别人,赵富商的妻子不会因为你而被休,也会也因为别人而被休。这事怪不得你,也怪不得她,只能怪她嫁的人是赵富商。”
牢中,周婉儿蓦地坐倒在地上,大红的霞帔落在肮脏的地上,在厚重嫁衣的包裹下,身形越发显得瘦下,她双手撑在地上,眼角湿润。
两人只有过几面之缘,关系还算不上好,现在安慰她的人居然是钱芊芊?
周婉儿命令狱卒开了锁,进去双手紧紧攥住钱芊芊的手,泪流满面,精致的妆花的一塌糊涂。
“我们同为女子,你既然能理解我,知晓那女人的死与我无关,那我求求你,你能帮我脱离苦海吗?”
她都是牢狱中的人了,连自己都帮不了,还怎么帮她?
钱芊芊神情淡淡的偏过头去不看周婉儿眼里的祈求:“我现在自身都难保,又怎么能帮周小姐?”
周婉儿连忙道:“只要你愿意,不仅能帮我,还能帮你自己。”
钱芊芊疑惑的抬了抬眼,周婉儿将事情的经过解释开来。
“我爹,也就是周县令,听说连州城的官员职位将会有一次大动荡,县城里的官员纷纷使了浑身解数想要爬到连州城区,众官员行贿的行贿,找关系的找关系,都指着能争取离开县城,到连州城风光无限。”
对此钱芊芊也有所耳闻,但空缺出的官职只有那么几个,行贿的人越多,受贿的人胃口也就越大,要贿赂的金额也水涨船高。
周婉儿不明白县令的位置有何不满足的,她仗着是县令的千金,在这片不大不小的地方活得肆意妄为,在她看来,县令就是最好的官职了。
但周县令并不满足于此:“我爹用了很多法子,终于打通一条关系,但需要贿赂那人三万两白银,我爹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就把心思打在了我们闺中的几个姑娘身上。”
三万两白银,周县令就算把祖宅卖了也凑不齐,但他生了三个姑娘,在此时就派上了用场,
“除了我以外,我还有两位小妹,可怜她们如花似玉的年纪就要被送去给糟老头子糟蹋。”
提起两位小妹,周婉儿面色才算柔和了些,钱芊芊对她的印象也好了不少。
周婉儿苦笑着扯了扯嘴角:“我救不了他们,但我想自救,打听到连州城内最有钱的商人是穆天悦后,我便从连州城一路跟踪他到镇上,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与他说上话。”
绕来绕去,又回到两人最初见面的场景,钱芊芊闭上眼,暗自猜测周婉儿接下来又要重复同她说过的一句话。
“我想求的就是姑娘想方设法,也要让穆老板娶了我。”
果不其然又是这句话。
钱芊芊挣脱周婉儿的手,声音凉透:“周小姐觉得你嫁给穆老板就是脱离苦海,但穆老板没有任何责任需要娶你,他不欠你什么,欠你的是你的父亲。”
再退一万步说,就算穆天悦娶了周婉儿,那周县令与赵富商之间的协议该如何?
钱芊芊态度坚定:“周小姐,我帮不了你。”
周婉儿手一顿,低头沉默着笑了笑,亮出最后的底牌:“只要事成,我爹自然也会高兴,到时我在求求情,便能让你完好无损的回去。”
这次钱芊芊没有拒绝,而是犹豫了会儿道:“周小姐让我考虑一下。”
周婉儿以为钱芊芊这是答应了,不由得大喜,不枉她做了一场苦肉戏。
周婉儿强忍狂喜,起身道:“钱老板慢慢考虑,两日后,我再来等你的答案。”
果然还是爹说得对,有些人吃软不吃硬,她前面态度太过嚣张跋扈,反倒会惹了他们不快,如今示弱装可怜,反而说不定会有新的转机。
两日后,比周婉儿来得更快的是通伯请来的状师。
状师是位二十出头的少年,眉眼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进了牢里看也没看钱芊芊一眼,从一木盒中拿出一根绿色植物。
“钱老板可认得这东西?”
借着微弱的烛光,钱芊芊仔细辨认许久,确定这东西她从来没有见过。
“这就是导致死者死亡的罪魁祸首。”少年状师把绿植放回木盒中,一张脸不苟言笑:“也是在当日他们所食的那桌火锅里发现。”
“只有他们那一桌有对吗?”
“对。”
状师食指扣了扣木盒:“这绿植是一种毒草,并且毒力极强,不止是直接吞食会导致丧命,就算放在水里涮一涮,也会将毒渗透进水中。”
钱芊芊恍然大悟,眼眸发亮:“父女两人一起吃火锅,但小姑娘中毒身亡,而中年男人安然无恙,只能说明那小姑娘是生食了毒草。”
为何小姑娘要单独生食毒草?有可能是误食,也有可能是预谋好的。
若是误食,又不能证明毒草不是他们火锅店的,那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无法替自己辩驳。
而如果能证明毒草是小姑娘自己带进去的,那她就能洗清嫌疑。
好歹有了看见了点希望,钱芊芊悬在心上的大石头轻了一些。
状师瞥了眼她神情的变化,淡淡点头,又出言打击饭“对,但我们现在所掌握的有利证据也只有这一样,也无法证明毒草就是是不是小姑娘的,所以要想让你平安无事还远远不够。”
“不急,我们可以慢慢来,我还想劳烦状师一件事情。”
越是在危机关头,钱芊芊越发镇静。
状师颔首:“钱老板请讲。”
钱芊芊想起那个可疑的中年男子:“帮我查查死者家中的情况,尤其是她的父亲,我怀疑他知道一些内幕。”
状师闻言顿了顿,他从始至终都未曾露出一个笑来,也未曾问她任何问题,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在钱芊芊提出请求后,他淡定的翻出一页纸来,粗略的扫了两眼。
“杨大成,年四十五,家中长子,妻子久病缠身,膝下有三子两女,家境贫寒,常常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靠乡人接济营生。”
好生厉害,钱芊芊暗自赞叹,她想到的没想到的他都做了,不愧是通伯从连州城请来的状师。
话说回杨大成身上,一个家中有五个孩子、连饭都吃不饱的男人,会单独带着死者到火锅店花不少钱吃火锅,这事情本身就疑点重重,只要细心查探,要查出真相并不是难事。
钱芊芊突然觉得或许用不着萧墨寒,她也能洗清嫌疑,得到清白。
“多谢状师了。”钱芊芊由衷道了声谢,状师冷冷的嗯了声,双手负于背后,不急不缓的离开。
出了牢,外面周婉儿正等着,两人碰面,周婉儿阴着脸眼睛看向地牢的方向。
“这事我自己就能解决,不需要父亲的人插手,你最好滚远点,少坏了我的好事。”
状师诧异的看了眼周婉儿,说了句“疯子”,头也不回的离开。
周婉儿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人并不是周县令的人,那他是谁?
算了,反正他也不认识她,她也没有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就算他是钱芊芊的人也无妨。
周婉儿这么想着,到钱芊芊面前,也没有确认那男人是谁,直接问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钱芊芊耸耸肩,神色暗沉,无奈道:“出事以后,我曾托人给穆老板送过求助的信,但直到今天都没有任何回应。”
潮湿的空气中还有一股厚重的尘土气息,钱芊芊靠在冰凉的墙上,感受从脊背蔓延到全身的刺骨凉意,深深叹了口气:“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他怕是嫌我晦气,如今只想离得我远远的吧,又怎会理睬我呢。”
难道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亲密,如果穆天悦真的不管钱芊芊了,那她所做的一切不都白做了吗?
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钱老板,那只能委屈你了。”
周婉儿勾唇一笑,眼里的毒意让钱芊芊打了个寒颤。
这周婉儿演技真好,时不时疯癫若狂,时不时又哀婉怜人,时不时又阴狠毒辣,就连她都被骗了一次又一次。
但现在钱芊芊能肯定的是,周婉儿绝对不是一个好人。
钱芊芊暗自唾弃了周婉儿一番,在牢里昏昏欲睡又睡了过去。
牢外,状师回到火锅店,店里头钱芬、钱宣和通伯站在门口翘首以盼,一见到他簇拥而上。
钱芬着急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我大姐可还好,在那有没有吃苦受罪?”
“还有你有没有同大姐解释我们为何没去见她?她是不是还在等我们给她回消息?”钱宣也道。
状师面无表情的推开两姊妹,没有回答他们,看向通伯。
“你说钱老板最近只和周县令的千金周婉儿结过怨?”
通伯点头。
“周婉儿可是顶着满头金钗的女人?”
通伯再点头。
状师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细细揣摩周婉儿那句话里牵涉到的事物。
周县令、坏了好事……
看来这并不是一起简单的食物中毒事件,状师摊开自己的记事簿子,将所有思绪都写在纸上,渐渐,有些潜藏的东西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