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复一日,钱家村的鸡每日按时打鸣,被吵醒的狗就会疯了似的咆哮吠叫,追着打鸣的公鸡从村头咬到村尾,一路来总有庄稼遭殃,打蔫儿的耷拉在田地里。
钱芊芊顾不得鸡飞狗跳乱七八糟的事,站在院子里拎着两桶水朝屋里头喊:“萧将军——”
屋里头“哐哐哐”的声音一停,没过多会儿,窗的一角被掀开,露出张坚毅英俊的脸来。
萧墨寒那张英俊的脸上,一双眼总是严肃而沉默的,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钱芊芊手里的水桶,眼底就浮上一层不悦。
“把水桶放在那儿。”
“别了。”钱芊芊脸上笑眯眯的,嫩白的脸在阳光下几近透明,干净得像一块无暇的美玉。她以手挡在额前,那张脸就躲进了阴凉里,殷红的唇色暗了些,一张一合的格外好看:“村里头好久没下雨了,刘婶儿后院里的菜园子都快一片荒芜了,这两桶水浇完还得再浇两桶,你要想帮我,就去帮我提两桶过来吧。”
两桶水都是满满的,得平平稳稳的拎着才不会让里面的水晃荡出来,钱芊芊提两桶已经是极限,一张到屋里还有个男人,当然要利用起来。
萧墨寒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随即窗户哗的一声被关拢。钱芊芊也不急,就在院里悠哉悠哉的站着,过了不一会儿,那扇合上的门被打开,萧墨寒带着一身木屑从里面走出来。
他从她面前经过,顺势提起两桶水,几乎没有停顿,轻轻松松的拎到菜园子里,就跟提了两只鸡一样简单。
累得死去活来的钱芊芊看得目瞪口呆,暗叹果然还是男人的力气大。
他紧接着又拎了两桶过来,帮着一起浇完水,才略带不赞同道:“你再强悍,也是女子,这种累活重活就少干。”
当不想和人争论的时候怎么办?只要附和他就好了。
钱芊芊从善如流道:“萧将军说的是。”
萧墨寒皱眉:“不要敷衍我。”
日后他经常会不在她的身边,她若不顾着点自己,也不知道要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
萧墨寒忧心难除,钱芊芊却不以为然:“怎么会敷衍将军?不过我现在的确有事要做,该收拾收拾回镇上了。”
萧墨寒这才暂且略过此事,双手负于背后,率先离开菜园子:“嗯,你去收拾包袱,我在门外等你。”
钱芊芊一脸懵,几步上前跟在他身后,委婉道:“从钱家村来来回回多次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不用萧将军护送……”
话还未说完,钱芊芊只感觉周遭升起一股寒意,怪了,大热天的怎么会觉得冷呢?
钱芊芊搓了搓手臂,没注意前方,突然猛的撞到萧墨寒后背上,鼻尖酸疼,眼泪倏地一下落了。
前面的人没回头,似乎有些受伤,情绪低沉的唤了声:“钱芊芊。”
钱芊芊捂着鼻子“嗯”了声,利落的擦脸眼角控制不住留下来的眼泪,又抬眼看了看萧墨寒跟铜墙一样的后背,不由得暗自吐槽几句。
她吐槽的话都憋在了心里,萧墨寒的话却刀子一样不避不闪的刺过来。
“我是见不得人还是怎么的?你还要把我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
他声音冷得让人如至冰窟,钱芊芊感觉到身上的寒意更甚,但再冷,也比不得心窝里跟若有似无的痛楚,像用细针一样有一下没一下的往最柔软的地方扎。
钱芊芊脚尖无意识的磨着地上的青绿的杂草,看杂草在她粉色的布鞋上攀爬。
她沉默许久,手足无措,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无可奈何。
随即,她被拥入一个结实的怀里。
他身上的味道是干净的皂角味道,胸膛因为常年习武而硬实,钱芊芊只觉得这个怀抱格外的踏实。
下一瞬,意识到自己想法的钱芊芊脸红了个透底。
天啊!她只是身体是小女孩儿的身体,但心理和思想已经是是被阿姨的人了,居然被一个二十岁的少年撩得心猿意马的。
罪恶,太罪恶了。
钱芊芊立马从萧墨寒的怀里抽离出来,先前的无措也荡然无存,越过他走在他前面坦坦荡荡道:“萧将军贵为一国大将军,身份高贵,谁敢说你见不得人?你要想去镇上,就直管去,要嫌不受重视,我跑个腿提前知会一声,让衙门里的八抬大轿锣鼓喧天欢迎你也不成问题……”
“我要去你家。”萧墨寒打断她的叨叨。
钱芊芊也不拒绝:“萧将军要去我也不敢拦,就当你是视察民情了,到时候我会叮嘱我娘好茶好饭背着,把你奉为座上宾,礼仪周道,对你三拜九叩一个都不落下,还有……”
“钱芊芊。”一双手拽住钱芊芊的袖子,钱芊芊回头朝他耸耸肩,很是无辜的一笑,萧墨寒深吸一口气,吐出又气又恼的两个字:“闭嘴。”
闭嘴简单,钱芊芊抿唇一笑,手指放在嘴上一划拉,示意自己不说话了。
到底萧墨寒还是同钱芊芊一同回了镇上,但为了防止被人瞧见传到钱母耳朵里面去,下了马车,钱芊芊自己先下车回到火锅店里,萧墨寒再下车去到了对面街上的一间客栈。
客栈二楼,打开窗,一眼便能看见火锅店里的钱芊芊,此时正叉腰跳脚的在生什么气。
钱芊芊何止是气得跳脚,简直是块五脏六腑都撕裂开来,头顶上都冒出青烟来了。
她面前的人啊,两个她的亲妹妹啊,却把天大的祸事瞒着不让她知道。
她恨铁不成钢的指着钱芬、钱宣两人,眼睛发红:“我不就一段时间没回来,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一个人都没有跟我说?你们想做什么?你们是想等到纸包不住火的时候才告诉我?”
钱芬、钱宣低垂着头,咬紧嘴,嘴皮子泛白,硬是一句争辩的话都都没有。
这幅模样看得钱芊芊更是心生怒火,指着身后面半个屋子的荷包道:“不对,你们不是想,你们就是火都烧到眉毛上眼见就要人命了,才不得不跟我说。”
天知道钱芊芊听到这半屋子的荷包都是他们家花高价买来的时候,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一看那荷包,钱芬和钱宣也心虚得不行,两根手指缠在一起用力的勾扯,小心翼翼道:“大姐,是我们不好,你就不要生气了,我们会想办法把荷包解决的。”
“解决,怎么解决?”
钱芊芊冷哼一声,泼了她们一盆冷水:“别说卖出去挣钱,只要你们能把本钱挣回来我就把手上所有的生意都交给你们打理,我看用不着两年时间你们就能成为镇上的首富了,还种什么地卖什么火锅,只要待在家里绣荷包就成了。”
一个荷包,在镇上多是卖三十文钱一个的,但他们收购来的荷包,成本价钱一个就是两百文。
两百文将近可以买七个普通荷包,这镇上的人,再是有钱也不会把银子浪费在这种东西上面。
钱芊芊坐到椅子上,端起凉透的茶水猛喝一口,胸中的怒火却蹭蹭蹭的网往上涨。
钱芬和钱宣自责得掉眼泪,也知道这些荷包连本钱都回不了,也不怪大姐说话不好听。
含着哭腔,钱芬弱弱的靠近钱芊芊,伸出两根手指捻着钱芊芊衣袖细声道:“大姐,是我们不好,我不应该宣宣擅自做主收购荷包的,你就不要生气了。”
“我气的不是荷包。”钱芊芊揉了揉太阳穴,虽是清醒了些,浑身的疲惫也再次席卷而来,她沙哑着声音道:“我气的是你们到现在还不跟我说实话。”
“大姐……”钱芬和钱宣对看一眼,犹豫到底要不要把事情告诉大姐。
钱芊芊放开手,直起身子来:“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这荷包究竟是谁出的主意?”
“是娘……”两人一同道。
“一共花了多少银子?”钱芊芊屏住呼吸,希望花出去的银子不是很多,但她扫过那堆成山的荷包,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
钱芬和钱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钱芊芊一个眼神扫过去,才吞吞吐吐道:“一个荷包从材料钱算上给绣娘的工钱,要花五百文钱。”
钱芊芊咬着牙,一字一字问道:“后面,一共多少荷包。”
“三、三千个……”
钱芊芊倒抽一口凉气:“真是了不得你们。”
钱芬咽了咽口水,盯着自己的脚尖慢吞吞道:“还有纺织机……”
“还有租下绣纺……”
“还有堆积了不少布料……”
“金丝银线也还剩许多……”
每多说一句,钱芊芊心头的怒气就增一分,到最后却突然消散,化作浓浓的无力。
回到家中,钱母自知理亏,躲在自己的房中不肯出来,钱芊芊敲开钱母的房门,两母女面对面,对视许久,钱母先收回视线,转身朝屋里走过去。
“这事也不怪我。”钱母走到床榻边坐下,抿了抿嘴,心里发虚。
钱芊芊在桌旁坐下,对钱母如何也温柔不起来,她抑制心里的怒气与不解,淡淡问道:“不怪您,那怪谁?怪我?还是怪家中两个妹妹?”
这话一下子就刺痛了钱母,钱母受伤似的跳起来,双眼一瞬间泛红,手指颤颤的指着钱芊芊,像压抑了许久一样爆发出来:“对,就是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