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芊芊发誓日后都不会再进言笑馆半步,一门心思全都扑在成衣铺上。
翌日,位于连州城中心的天悦成衣铺如期开业,虽然都是临时通知,但耐不住穆天悦大手笔,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硬是将半个连州城的人招来了。
穆天悦往店门楼下一站,气势十足,他拱手笑了笑,对围观的众人道:“诸位,今日就是天悦成衣铺开张之日,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今日来的人不少,但萧墨寒并未来,听着风声,断断续续还有人赶来,但后头赶来的人多是些戴着帷帽的女子,来了便直奔铺子,半点不停留,也懒得管外头穆天悦究竟在说些什么。
店门大开,五十套精美的衣裳挂在人形架上,耀眼的光从一扇扇窗外射进来,将衣裳的每一处细节都暴露在阳光之下,那针针线线的走向都分外清晰。
身型略微丰腴的妇人面上带笑,视线一寸寸扫过这些衣裳,捏住袖口不住的称赞道:“不愧是天悦布庄的绣娘所制,这针脚就是细密,让人看不出半点马脚来。”
敢大大方方进来的,多是些有钱的妇人或小姐们这些人平日里用的都是最好的东西,也最是挑剔,能让她们夸出个好来的确不容易。
丰腴妇人话音刚落,斜后方一清瘦妇人接了一嘴:“别说这针脚,我倒是好奇是哪位娘子想出来的主意,竟然在裙角缝上银片,这要在日头下还不得亮瞎人的眼?”
有人看中针脚细微之处,也有人一眼便相中了这不同寻常的款式。
丰腴妇人被她夸张的话所吸引,视线往她所说的裙子上停留了会儿,发现原来是将大量的亮片缝在了裙摆处,亮片是海浪的形状,的确是别出心裁。
她实事求是道:“亮瞎人的眼不至于,但却是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齐齐冒出一个想法。
丰腴妇人道:“诶,这不过几日就是连州城的赏花节了?”
赏花节是连州城的大事,各家的千金小姐都会盛装打扮,各家的公子少爷们也会穿得风流倜傥,虽说着是赏花,实际上啊,已经是场相亲会了。
因此如何在赏花节上穿得引人注目而不引人笑话,是连州城的女人们每年都要好好琢磨的问题。
无疑,今年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清瘦妇人手一抬,语气果断:“穆老板,这件给我留下。”
丰腴妇人眼睛一瞪,不乐意了,要不是看在外头还有许多人在看着,恨不得拎起清瘦妇人的衣领怒问:“这可是我先看中的,你该不会眼和我抢吧?”
旁边人见状,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无奈,她走过来看了两人一眼,嗔怒道:“你俩吵什么呢,大不了一人买一件得了,有什么好争的?”
这连州城里她们这些贵妇人,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钱芊芊适时站出来,面上带着不卑不亢的笑:“不好意思,我们天悦成衣铺的所有衣裳,都只供展出,要真想要,还得量了尺寸替您重新订制。”
“那最快多久?”清瘦妇人横了眼丰腴夫人,又抢了先机。
胖夫人气得跺脚,脸色微红。
钱芊芊忍不住觉得好笑,这连州城也是千人千态,有意思的紧。
她道:“两位夫人若是现在就去交了订金,将尺寸量了,约摸着第三日便能取到衣裳。”
清瘦妇人面不改色道:“成,我订一件。”
丰腴妇人气得一下子涨红了脸,挡在清瘦妇人面前,怒声道,“诶,我说你是成心和我作对是不是?明知那游园会我也会去,你还与我穿同样的衣裳,难不成是要旁人看我们的笑话?”
清瘦妇人轻飘飘的看了眼丰腴妇人:“你是怕我把你比下去?”
“谁、谁怕了,我也订一件!到时候看看究竟是谁丢脸!”丰腴妇人最是经不得激,旁人一激,立马着了道。
钱芊芊将后续的事情交由丫头们打理,自己则在店里闲逛,突然她被人叫住,回头一看,是位摘了帷帽面容清秀的姑娘。
虽说面容只是清秀,但这位姑娘在人群中也是鹤立鸡群,一身清冷决绝的气质惹人注目。
她说话声音也是清冷的,仿若山野间清泉淌过:“姑娘,请问你们这裙衫可有名字?”
钱芊芊说话的声音不由得放低啊,又怕她听不清楚,走近了道:“这位小姐手中那件,名作叠纱云涌留仙裙,与小姐您的气质倒是如出一辙,都是清凌凌,不似凡间美人……”
清秀的女子掩唇一笑,多了几分人气:“你这嘴倒是甜,既然这样,便给我也做一件吧。”
又是一个爽快人,钱芊芊笑得合不拢嘴,伸手引道:“好嘞,姑娘这表情,里边有婆婆为您量体裁衣。”
她尾音还挂在半空中,外头突然吊起来一声又凶又刺耳的怒吼声:“穆天悦!”
清秀姑娘吓得一颤,钱芊芊将她送到婆婆那儿后,出门查看情况。
来人是个穿枣红马褂的男人,留着一嘴的络腮胡,双眼圆瞪,鼻翼宽大,随着他的呼吸在不停翕动。
他指着穆天悦骂道:“你这背信弃义之人,何德何能掌管穆家偌大的家业!”
一出口,话便是难听极了。
穆天悦不慌不忙,瞥了眼男人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哦?李叔何出此言?我记得好久不曾和李叔有过来往了,怎么就惹着您,成了背信弃义之人?”
李叔眼睛瞪得更大:“我和你父辈之约你竟然还想装作不知道?”
他装作痛心疾首道:“当初我与你父亲一同从商,他开了酒楼,我开了成衣铺,我们说好了互不影响,谁也不去涉猎对方的行业!我李家言出必行,可是一直没有把手伸向酒楼,你穆家竟然不顾当年之约,开起了成衣铺!你们还有没有诚信?还有没良知?”
这话是将穆家一大家子都给骂了进去,完全不记穆老爷的好,穆天悦听得眉头一皱,冷声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我父亲无关。”
他略微一停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道:“不过说起良知,李叔,您摸着你的良心问问自己,到底是谁没有良知?”
围观看戏的人顿时精神了,城南李家那点破事,他们久住连州城的人多少都知道点。
但知道了又如何?人家上头关系硬,就算知道了也没用,你动不了人分毫。
大家心知肚明,此事默契的藏在肚子里,可今天这位穆家的公子是怎么就?竟然明目张胆的就挑了出来,怕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众人兴致勃勃的看戏穆天悦在众人或遗憾或嘲笑的视线里,淡定道:“我穆家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家训,是以在连州城发家后,每年从未停止施恩还报于连州城的百姓们,兴建学堂,发救济粮……”
他话音一顿,突然看向李叔,质问道:“但李家么?我还想问问李叔,这么多年,你们为连州城做了什么?”
李叔眼里露出凶狠的光,他冷笑一声道:“呵,穆家公子怕不是糊涂了,你们穆家是‘达济天下’,我们李家‘穷善其身’各有各的活法,没有对错之分,穆公子更没有质问我的理由。”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他们李家穷,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不关穆天悦的事。
李叔也没忘记自己今天来目的是为了什么:“再说我今日找上门来是为了你穆家‘背弃诺言’一事,与穷达无关,还请穆公子弄清楚。”
穆天悦压根就没有打算在什么“承诺”上浪费功夫,他有意转移话题道:“李叔口才好啊,你就是用这满嘴唬人的话来忽悠那些人的?”
这是明晃晃,赤裸裸的把见不得光的事摊在明处说了。
李叔面上一僵,眼里的凶光更甚。
钱芊芊看得心颤,生怕这位李叔一不留神就使出什么了阴招来,就在氛围紧张之时,突然一声怒斥传来:“混小子!你说什么呢!”
穆天悦面露无奈:“爹。”
“穆老爷。”李叔撇撇嘴,唤了一声。
穆老爷不仅自己来了,还将府上的家丁也全部带来,一排排的很是有气势,与李叔带来的那些人一比,气势不相上下。
穆老爷看了眼生意旺盛的成衣铺,冷下声音命令:“快把成衣铺关了,给你李叔赔礼道歉!”
穆天悦不从,而是提高了声量大声道:“爹,别放任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穆老爷猛的怒斥:“怎么?是不是我人老不中用了,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气氛一下子落到冰点,屋里头的小姐夫人们都听得清清楚楚,见状不免有些担心道:“诶,钱姑娘,你说我这衣服三日后还能拿到吗?”
远方有沙尘飞起,那沙尘愈来愈近,仿若救赎。
她心里头的不安尽数散去,笃定道:“放心吧,拿得到。”
她指了指外头,不远处的一骑绝尘:“你看,靠山来了。”
“萧将军——”待马匹停下,众人齐齐行礼,萧墨寒抬了抬手,目光在穆老爷身上停顿片刻:“穆老爷。”
随即他看向身后的那些家丁和手下,面露不悦:“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佩刀持剑的,这是来闹事了?”
无人回应,不敢回应也不知道怎么回应。
萧墨寒不待众人回答,视线扫了一圈,最终落在李叔身上:“你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