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芊芊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里地茶杯，跟梵空对视一眼，脸上地浅笑若有似无，透着丝丝神秘，让人琢磨不透。
“施主说得对，但这世间万物，并不一定能遵循这个，意外总归是有的，等施主吃够了亏，便明白了。”
梵空冷笑一声，像是在冷眼旁观一场好戏，丝毫瞧不出出家人的慈悲亲和，反而尽是说不出的冷漠，让人不敢接近。
“我知道师父在百姓之中呼声甚高，可以说是深得民心，我原以为师父该是慈眉善目的，没想到与我想得大不一样，看样子，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钱芊芊的眼底透着丝丝嘲讽，看得出来，她此番并不是来答应梵空先前所言之事的，反而像是来故意找麻烦的。
“千人千相，贫僧的样貌，也是天赐的，贫僧做不得主，施主如此说，到底有何意？”
梵空也发现了不对劲，他冷冷地望向钱芊芊，眼底透着丝丝凌厉，仿佛藏着一把利刃，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我能有何意？不过是想来问问，师父是否与什么人在暗地里合作？”
钱芊芊话锋一转，开门见山，秀眉轻皱，脸颊微红，红唇轻抿，眉目间透着女子少有的坚韧与英气。
“贫僧是出家人，对那些身外之物向来无欲无求，能与什么人在暗地里合作？贫僧又为何要有这般所谓的合作？”
梵空面不改色，说得很是笃定，不错，他确实是出家人，不贪财，更不近女色，瞧着确实无欲无求，但事实到底如何，可不是光凭着他一张嘴就能肯定的。
“这个中原因，我自然是不清楚的，所以今日特意来问问师父，想必京城先前的动荡师父应该也知道，虽然这卧龙寺远在京城边郊，可能没受到什么影响，但师父一定清楚，这场动`乱，京城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吧。”
钱芊芊旁敲侧击，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眸子里闪过一抹狡黠。
“阿弥陀佛，既然是动`乱，那便少不了流血，贫僧已经替那些无辜之人焚香祈福，愿他们早登极乐。”
梵空双手合十，瞧着很是惋惜，但钱芊芊看得出来，他不过是做做样子，真正关心天下苍生的出家人，是做不到如此冷漠的。
“这一切都是萧恒造成的，若非他垂涎皇位，一直野心勃勃，萧国也不会起这般战乱，您说这样的人，该死吗？”
钱芊芊毫不客气，一直在小心打量着梵空的脸色，虽然女儿家的，时常把“死”这个字挂在嘴边不大好，但她还是说得如此直白。
“上天有好生之德，不管是谁，只要还活着，就该活下去，但此事该由官府来审判，贫僧的话，做不得数。”
梵空说得滴水不漏，并未对萧恒表现出什么浓厚的兴趣来，好像一点儿都不关心此事，也不打算深究。
“我知道出家人都是慈悲为怀，可这种人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理应偿命，若他不死，那些枉死的冤魂都不会答应，而那些助纣为虐之人，若是不早早醒悟，来日也一定没什么好下场。”
钱芊芊冷冷地暗示道，说得斩钉截铁，眼中带刺，恨不得上去撕下梵空脸上的面具，看看他到底唱的是白脸，还是黑脸。
“此话戾气太重，此处为佛门重地，还请施主莫要妄言。”
梵空提醒了一声，脸上没有半点多余的神情，无论钱芊芊说什么，他好像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叫人无可奈何。
“师父，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敬重您是出家人，所以才一直留有余地，眼下萧恒已经被抓了，央国细作也都逃出了京城，皇上已经下令，任何与萧恒勾结之人，不管是谁，都只有死路一条，而且还会连累家人，此事非同小可，还请师父三思。”
钱芊芊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只差没直接说出心里的猜测，倘若梵空不是出家人，她极有可能就不像现在这般耐心了。
“贫僧确实不知施主到底在说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施主要怀疑贫僧，贫僧也无可奈何，但施主最好记住，若是没了贫僧，你的劫数便无人可破了，到时候你身边的亲人死的死，伤的伤，你可千万别后悔。”
梵空也不甘示弱，几句话就跟钱芊芊对峙了起来，这让钱芊芊心里也有所波动，她从来没见过，有人像梵空这般自信笃定的。
“师父真是严重了，您也说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应该不至于如此对我吧？”
钱芊芊尽力保持着镇定，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眉头拧成一个死结，脸色渐渐青白了起来。
“贫僧不过是个和尚，此事贫僧也无从猜测，施主若是不信，便仔细瞧着吧。”
梵空脸上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仔细瞧去，又消失不见，钱芊芊觉得此人当真是奇怪，似敌似友，让人完全琢磨不透，也无法掌控。
“那师父，倘若我听你的，离开这儿，我身边人的劫难，就能尽数化解了吗？”
钱芊芊不甘心，紧接着追问道，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只要你走了，一切便会回归原位，现在你的家人所受的劫难，皆是不必要的，到时候这些不必要的劫难都会消失，你的家人，也都会过回他们应有的日子。”
梵空说得倒是巧妙，只是暗示钱芊芊一切会回归原位，并没有明确告诉钱芊芊，她的家人到底还有没有劫难。
“您的意思是说，一切还原，我的家人会重新回到钱家村，过回他们农夫的日子，那些店铺和生意，都会不复存在？”
钱芊芊倒是来了兴致，一直盯着梵空的眼睛，没有丝毫放松，红唇紧抿，脸色也不大好。
“他们原本就是农夫，就该过农夫的日子，只是你改变了他们原本的生活轨迹，虽然眼下的日子是富裕很多，但伴随着的劫难也不少，有得必有失，就看你怎么选了。”
梵空抛给了钱芊芊一个问题，倒是让钱芊芊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好不容易才带着她的家人脱离了这个村子，远离了钱家那些人，现在若是她走了，钱母几人又要回去，她明显是不愿的。
“与其让我的家人再回钱家村去受苦，那我还不如留下，这好日子，能过一日是一日，万一哪日过不成了，也没有遗憾，让我的家人再回钱家村，绝对不可能。”
钱芊芊说得斩钉截铁，她心里很明白，若是钱母带着她的那几个弟妹回了钱家村，会是个什么下场，到时候又没有她，钱母一家人怕是要被欺负死。
“人各有命，你占据了这副身子，改了原本属于这身子主人的命，也让她的家人偏离了原本的生活轨迹，你觉得是为他们好，可在他们看来，未必如此，对很多人来说，能活着，便是天大的运气。”
梵空丝毫不为所动，不管钱芊芊如何暗示和试探，他全都视而不见，只是不动声色地饮茶，瞧着悠闲又自在。
钱芊芊也无可奈何，她没有任何证据，不能贸然指认梵空什么，所以不管梵空说什么，她都得先忍着，不能发作。
“施主，贫僧知道你还有所牵挂，并不想走，也信不过贫僧，但贫僧还是有句话要告诉你，时间不多了，你最好早下决断。”
梵空瞧着钱芊芊神情犹豫，便淡淡地提醒了她一声，钱芊芊猛然回神，上下打量了梵空一眼，心也渐渐悬了起来。
看样子，梵空不像是在吓唬她，就算是吓唬，她也不是那么不经吓的人，但不知怎的，她心里总是七上八下，宛如浮萍一般，好像没有半点着落。
“我明白您的意思，等我想清楚了，会再来找您，但是师父，我也要提醒您一句，眼下京城动荡，这卧龙寺虽然离得远，但也还是在京城以内，所以您也最好小心些，别惹祸上身。”
钱芊芊面不改色，淡淡地吐出几句话，语调轻缓，透着丝丝危险。
梵空却连眼都不眨，只是默默喝了口茶水，脸上的皱纹好像又深刻了些，眼底闪过一抹凌厉。
“多谢施主提醒，此处是佛门重地，有神佛庇佑，贫僧必然会安然无恙。”
梵空放下手里的茶杯，里头还有尚未饮尽的茶水，几片碧绿的茶叶在茶水中浮沉，宛如钱芊芊眼下的心境。
“时辰不早了，我便不打扰了，告辞了。”
钱芊芊回过神，缓缓起身，朝着梵空行了个礼，虽然来的这一趟，她并没有什么大的收获，但也总算没有白来。
“施主慢走。”梵空也站起身，丝毫没有挽留，这房中依旧点着香料，只是夹杂在那些杂七杂八的气味中间，让人难以觉察。
钱芊芊抬脚走了出去，不知怎的，心不禁慌得厉害，贝齿紧咬下唇，目光四处闪躲，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就是莫名担忧。
雪依和元影在外头等着，瞧见钱芊芊来了，立刻迎了上去，雪依下意识地扶住了她。
“钱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是不是那和尚对您做了什么？”
雪依和元影面面相觑，有些疑惑道，同时眉头也皱了起来。
“我没事，我们下山吧。”
钱芊芊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推开了雪依，声音听着虚弱了些，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才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