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石径,白云深处。
一参天古树下,夭夭和上官七七坐下休息。他们已经进入小楼三天了。夭夭说不知道凤凰谷在哪里,要怎么进去。上官七七便问夭夭当初是在哪里认识遇到后皇的,那么便去哪里。
这种找法也不过是上官七七凭直觉,是要赌上很多运气的。
见上官七七仰面躺在枯叶上许久都一动不动。夭夭皱眉,靠近踢了踢她胳膊,“死没?”
上官七七依旧不动,淡淡道,“没死。”
“没死就起来。别躺着装死。”
上官七七置若未闻。夭夭便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摸她手臂,一脸挣扎纠结的样子。终是碰到,她的体温滚烫得吓人。夭夭又嗖的一下缩回手。
他们离开雪霁岛的第一天,上官七七的身体便开始异样的热。曾经在京城,也出现过身体异于常人的热,但这次,显然非同一般。
“还有多久到你遇见他的地方?”上官七七问。
夭夭难得安慰了一句,“我们走近路,很快了。”
上官七七轻描淡写,“我也是南纳人……”那天在船上帮夭夭抢琵琶过来时,她尾指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划过琵琶弦,那弦动了……
后皇却告诉她,她不行,因为不是南纳人,所以无法弹伏羲琴,哎……
夭夭眸光闪了闪。终究是沉默。
“现在想来,我早就听过你的声音。那个时候我奉命随皇帝姐夫祭天……”
夭夭自然知道。那个时候,是他第一次确定上官七七便是他要找的人。让人送了一首诗给她。就是那首七月七日长生殿……而且那个时候,他是想用这诗和玉佩的事把她引出来杀死的,中途被月落走出来扰了好事,也就作罢了。
“那又怎么样?上官七七,你是要和我翻旧账么?”
上官七七笑笑,将手背覆盖到眼上,依旧仰躺着,没说话。
夭夭察觉有些不对。有些别扭的说道,“作什么?还将手背放到眼睛上了?想哭吗?因为一下子……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
手臂微微僵了一下,上官七七缓缓抬起手,望着自己的手背,“后皇在伤心时,就会这样……我也想知道,这么做是什么感觉……”
夭夭愣了愣,转而哼道,“无聊!”
继续把手背放在眼睛上。上官七七笑了笑。想起以前,曾经无意间看到过后皇不止一次这样做。她下意识的从来没去打扰过他。现在想来,是那一刻他身上的凄然戚凉之气让她止步不前吧。
此刻,也不是她故意矫情。这身体一莫名其妙的发热,连带的,她整颗心都忧伤了不少一样。真是活见鬼了!
难道因为流着南纳人的血才这么诡异?
夭夭正难得的在担心上官七七,便见她一下子坐起来。拿出干粮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夭夭看得目瞪口呆,最后哼了一声。
两人再度上路时,走在前面的夭夭突然回头,“你手中的红豆是做什么的?”他看到她玩了一路了,从进入小楼到现在,一直把玩着。也不知道她是带在哪儿的。
“没看见么,喂鸟儿呢……”
夭夭哼了哼,对上官七七的话将信将疑。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女人和后皇当真一模一样,你不知道他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想法总是和常人不同,让人意料之外无法防备。也不知,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懒得理她!
天色暗下来时,上官七七终于忍不住问,“你确定在这里见到他?”
面前的是一处耸立入云的绝壁,好似凭空把世界一分为二般。
时间也长了,夭夭本就是凭着大致的记忆在找。被上官七七一问,满脸不善。但是,这地方原来应该是漫山遍野的花树才对。这样说来,这地方倒是有几分可疑了。
见夭夭点头,上官七七也想到了这一层。便寻了个视线好的古树,飞身而起坐靠在巨大的枝桠上,闭目养神。
是夜,万籁俱静。
陡然,遥远的东方天际绽开一朵硕大的七彩烟花。那炫彩流光灿溢无比的闪烁,把整个小楼都照得灿灿生辉。一如白昼。
雪霁岛出事了!居然用了‘七彩锦’……夭夭长这么大,也才第一次见到放出了七彩锦这般恐怖的求救信号。
“上官七七,雪……”话还没说话,夭夭怔怔的看着上官七七脸上娆丽风轻的笑。诸多事情在脑海里闪过,最后眼神复杂的望着她,“是你……雪霁岛频危,是你……”
话还没说完,上官七七突然跃下来,飞速掠起夭夭藏身在茂密的古树枝叶里。
此时,只听见好似石磨转动的声音咔嚓咔嚓传来。上官七七和夭夭透过树叶缝隙,便见那巨大的绝壁从中缓缓裂开,往两边分开来。上官七七适时捂住夭夭的嘴,示意他别动别出声。
绝壁打开,夜色天光下,可看见那里面的世界彷如桃源仙境。紫气白烟,百花缭乱。
几队身着佩剑的白衣年轻人缓缓出来。一如既往,都是美丽的面容,淡漠的姿态。
紧随其后出来的人是以艳青为首的雪霁岛十长老。
上官七七隐藏好自己和夭夭的身形,尽量屏住呼吸。先前选树时她就刻意仔细研究了一下。这棵树的距离可以清楚看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这个偏僻的角度也是最不容易被发现和注意的。但那些长老身手非同凡响,不可小窥。
感觉夭夭稍稍动了一下,上官七七把他抱得更紧,几乎是死死制在怀里。夭夭完全没办法动丝毫。气都差点喘不过来了。恨得牙痒痒的。
就是这么瞬间,那绝壁后又出来了人。一队队的白衣侍卫护着十个面貌各异的人出来。
看见那些人,上官七七和夭夭都怔了怔。自然,有年轻漂亮的,却也有身形怪异长相极为可怖的!其中有两人,身上完全没有艳青他们身上那种淡薄之气,却是无与伦比的戾气。阴霾之气。还有怨憎之气……
上官七七莫名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看架势和他们身上的气场,这十人必定是凤凰谷的十位长老了。
后面又接连出来了数百南纳人。最后,一切归于寂静,眼见绝壁要缓缓闭合,上官七七提着夭夭飞速一闪,用极其不雅的姿势勉强在最后一刻闪了进去。
星月朦胧。染得万物迷醉起来。
这谷里的花香亦像染了梦幻的迷离意味儿。上官七七和夭夭都觉得好似浑身轻飘飘的,飞起来了一般。
四周并没有半个人烟,远远的倒是有鸡鸣狗吠之声传来。
寻着声音而去,便见一个村落。当然,比普通村落不论是房屋构造还是环境感觉都美上许多倍。大小倒是和普通村落差不多,只有二十几户人家的样子。
整个村落现下没剩下多少人,只有十几个年轻姑娘带着孩子在家。找了一圈也没有能藏人的地方,这些房屋构造漂亮简单,一看便知。
那么,后皇在哪里?
上官七七正准备找个高处看看,旁边的夭夭一个窜身进了一家屋子。虽没有武功了,但招式还在,飞速制住那个刚哄睡婴儿的少女。匕首抵在她喉咙上。冷森森的,“说,后在哪儿?”
少女眼中有着恐惧,颤声道,“你们是谁?”
“别管我们是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匕首又近了一分,那少女脖子上隐约可见血线。痛得她一颤。
真狠。上官七七叹息。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这样才最快。
少女虽是南纳人,却并未习武,不过普通人。被夭夭这一来,又惊又怕。可也明白,这两个人不是谷里的人,万万不能相信,便咬牙不说话。
还是她来吧,否则说不准这无辜的少女就成了夭夭手下亡魂了。在少女惊恐的目光中轻轻抱起床上熟睡的孩子,“这孩子真漂亮。姑娘,你说是不是?”她的手指在小孩稚嫩的脸上爬啊爬的,脸上洋溢着温柔浅笑。
“别……求你,别伤害他……”少女泪盈于睫,哀声恳求。
上官七七叹气,看,又做了坏人。真是作孽啊……
“也许在未央宫……”少女低低的说道。
“未央宫在哪儿?”
“碧瑶池山上。”
“离这里多远?”
“出了这个村子,穿过其它九位长老的村子,再往东就是了……”说完少女鼓足勇气看向上官七七,“我们都已经与世隔绝避开了,为什么你们还是不放过我们?!”
这话从何说起?上官七七捏捏婴儿可爱的脸蛋,把他放在少女怀里,笑道,“这孩子确实很漂亮。”
少女含着忿恨的泪,不明的看着她。觉得这个人好似和那些想要吃他们肉喝他们血的人有些不一样。但戒心依旧不减,孩子到手立刻紧紧护着退了几步。
月影花香。
宁静怡然。
已经路过九个村子了。各个村子风格迥异。根据那少女所说,想来每个村子住着一位长老,应该是那些长老根据自己的喜好布置落成的。
各个村子留下的人都不多,皆是些不会武功的老弱妇孺。这样算来,整个凤凰谷的南纳人并不多。
所有有战斗力的人都走了,说明两点。其一,雪霁岛十万火急事关重大,其二,那些长老们有绝对的把握,没人能硬闯凤凰谷,这里绝对的安全。
还有其三,其三么,看那些垂垂暮年的老人,说明南纳人什么的不会老,是不可能的……
上官七七和夭夭一路都很沉默。直到看见那碧波荡漾的湖水。湖对岸一座脉脉青山。遥望去,有宫殿轮廓美奂美伦却孤绝料峭。
眼见能看见宫殿门匾上‘未央宫’三个大字了。上官七七拉过夭夭往旁边花丛里一闪。
夭夭望出去便见两个童儿坐靠在宫门左右的石像上,一模一样的脸蛋,粉雕玉琢可爱无比。
一童儿说,“哥哥,大家都走了,只有我们两个在家呢……”
另一个接道,“弟弟,你忘拉,还有君皇啊……”
“哥哥,君皇犯了错,要执火刑啊……”
“弟弟,别乱说,他还是君皇啊……”
“哥哥,我们来玩游戏吧……”弟弟提议。
哥哥立刻兴奋的附和,“好好,就玩那个!开始了哟!”他跳下石像,清了清嗓子,做出一脸高兴惊讶各种复杂的样子来,拉长音调,“后皇?!”
弟弟也跳下石像,淡漠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欲走。
哥哥拉住他,“你不记得我了?”
弟弟突然笑得妖娆旖旎,骨子里却有淡漠疏离,“七公主莫不是失忆了?早上不是刚见过么?”
哥哥静了半晌,认真说道,“我不是什么公主,我叫上官七七。”
上官七七心一颤。那两个童儿又嚷嚷着说换一个来玩。再度清了清嗓子。
哥哥一脸不可置信,眼底有着受伤和戾气,“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弟弟一脸淡漠,“我没有朋友。”
哥哥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手脚,身体。痛苦的蹲在地上。“从头到尾你都在利用我?!”
“你这样的性子活在小楼,太天真了。”弟弟淡淡说道,欲走。
哥哥厉声道,“敢骗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神态那语气,像足了夭夭九成九。花丛里的夭夭脸色变得很难看。就要冲出去。
上官七七也好不到哪里去,心口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不过,不管怎么,目前最重要的是去找后皇然后找到绛珠草。
两人这么一闪神,有淡漠旖旎的声音气若游丝的响起,“你们学得可真好啊。”
那两个童子大惊,条件反射齐声道,“君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