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弘听到喊声,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意外:“雨馨?”
听到声音,他身边的另外几人也一同回头。一个年纪颇大的老太君,左手边由多年贴.身服侍的老仆人扶着,右手边则是张君弘嫡亲的妹妹,张姝彤。
见到老太君,元雨馨立马从一个皮猴变成大小姐,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
“好,好。”老太君看起来十分和善,笑呵呵道,“一段时间不见,雨馨竟显得乖觉多了。”一句话说得旁人都笑了起来,就连向来清冷高傲的张姝彤也勾了勾唇角,足可见元雨馨平日上蹿下跳的形象多么深.入人心。
“这位是?”老太君看向林菀欣。
“老太君好。”林菀欣也跟着行礼问安。
“她是林修撰家的四小姐,叫林菀欣,我刚跟她比赛爬山来着。”元雨馨冲口而出。
张君弘的目光也落到林菀欣的身上。如果说他妹妹张姝彤是一朵清新淡雅的雏菊,那么林菀欣就是一枝明丽娇媚的蔷薇,她从容大气,却又热烈绽放,美得夺目却偏偏还不自知。
但他之所以注意到她,并不是因为她的容貌,而是他从林菀欣身上总能感到若有若无的敌意……可他自问应该没有招惹过她。
林菀欣倒不知道张君弘所想,只是对元雨馨的介绍感到有些尴尬,毕竟跟元大小姐比爬山,可真不是什么好名声。
果不其然,老太君一乐:“哟呵,看来雨馨今个儿找到人一起皮了?这是好事,以后有苦一起吃有罚一起挨,一个人多没意思。”
“老太君!您就不能想点我好?”元雨馨跺一跺脚,鼓嘴撒娇起来,“您就知道戏弄我,就是您老总说没人跟我玩,害得我现在真找不着玩伴了好吧?再这样的话您就得把姝彤姐姐赔给我了!”
张姝彤立即偏头道:“别,我可惹不起你。”
那嫌弃的模样又是逗得众人.大笑。
“哼!”元雨馨故意装出一副被伤得很深的模样。
“好了,小皮猴,说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爹娘呢?”老太君并没有多跟林菀欣搭话,一个翰林院修撰的女儿还不值得她太在意。
“我爹今天当值呢,估计就在宁安寺上,娘亲陪我一起来的,不过她太慢了,路上又碰见了林家二夫人说了好久的话,我就干脆跟林四小姐先上来了,这不正好碰到了老太君您嘛。”
张君弘在旁补充道:“近日宁安寺趁大赦天下的机会将佛骨舍利对外开放,毕竟是皇家寺庙,皇上安排了黑炎军和禁卫军一同来护卫,元大将军正是禁卫军的统帅。”
“原来如此。”老太君点点头,“元大将军保护一方黎民百姓着实辛苦。”
“祖母累了,要不先休息一会儿?”见老太君有意要与将军夫人庄氏碰个面,张姝彤提议道。
“也好。”见孙女聪慧,老太君满意笑道。
众人也并未等多久,姜氏、将军夫人一行人就赶了上来。
“老太君?”见到女儿跟太傅家的老夫人站在一起,将军夫人着实意外,立即上前见礼,亲近笑道,“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竟能在这儿碰见您,岂不是菩萨给的缘分?”
“正是如此,阿弥陀佛。”老太君笑得和善。
“老太君瞧着红光满面,精神头真好,相较而言,我们作为后辈走几步就累得慌,真是惭愧。”不等将军夫人介绍,姜氏自认为讨巧的插话笑道。
老太君却是看了她一眼,依旧笑着,笑意却淡了几分。
将军夫人有些埋怨姜氏自作主张,却还是介绍道:“这是林家的二夫人。”
林苏卉早就预备很久要见礼,毕竟是张君弘的祖母,四舍五入也可能是她未来的祖母,自然要先留个好印象,然而,正当她笑着打算卖个乖时。
老太君忽然问道:“哪个林家?”略显淡漠的语调将林苏卉阻在原处,她微微一僵。
“这个……”将军夫人也一时有些噎住。
若是当年,将军夫人.大可以介绍姜氏是四品吏部侍郎的夫人,何况林家还有个正三品的礼部尚书以及退下来的前二品尚书令林老太爷,但是自林家重回帝都到现在,也只有林家四爷在翰林院当个从六品的修撰,这可怎么好介绍?
想到这里,将军夫人不由暗恼,早知道就不跟姜氏多废话,现在还显得她自降身份跟些个不入流的混在一起,惹人嗤笑。
将军夫人不好回答,姜氏却热情地凑上去:“回老太君,别的您不一定知道,但林家老太爷林虚怀您一定有耳闻过,当年林老太爷曾领二品尚书令……”
“那不都是过去的事了吗?”老太君淡淡反问道,下一刻转为严厉,“何况前朝事也是能妄议的?轻则招惹是非重则祸及满门,真是……”老太君叹了口气,不愿多说。
姜氏一僵,脸上顿时有些难看。自从她报出公公名头来,还从未遭到过如此奚落,心中暗恼却也不敢反驳。
“哎哟,老太君,快别生气,今个儿可是拜菩萨的大好日子,咱们要和和乐乐的才好。”将军夫人心中暗笑,面上却一派和气地宽慰道。
“说的是,也歇够了,继续上山吧。”老太君道。
由婆子和张姝彤搀扶着,老太君起身继续往上爬,也没理会林家几个原本排着队想给她见礼的姑娘。
在她看来,林家除了最先跟元雨馨混在一团的那个姑娘还算规矩外,其他几个都是些个眼高手低、没有自知之明的东西,一双双眼睛都快黏在她孙子身上了,真是连姑娘家的矜持都没了。
但老太君也没刻意吩咐什么,自家孙子的品行她清楚得很,更何况元家的丫头虽说性子野了些,但身份地位倒也匹配,跟她孙子多接触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有了张君弘在场,元雨馨自然不会还同林菀欣一块玩,直接与他并肩而行,两人很快有说有笑。
“可恶……”这一幕刺激得林苏卉火冒三丈,可到底有老太君威吓在前,她也不敢太过分,反倒有些埋怨她爹怎么还没有夺回官职,平白害她娘亲跟她在这儿受人奚落嘲讽。
可她到底是个不能忍的急性子,很快甩掉姜氏,站到张君弘的另一边,加入话题谈笑起来。
她的举动顿时引起元雨馨心中不快,可顾及着身边张君弘不想闹得太难看显得自己太霸道,也暂时捏着鼻子没吭声,却是越发亲近张君弘,频频妙语连珠逗乐大家。
林苏卉更加不甘落后,绞尽脑汁搜刮肚子里那点墨水,与元雨馨争锋相对。
看见这一幕,将军夫人对林苏卉更感不喜,连带着厌弃姜氏:“呵,这对母女还真是一脉相承地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她小声嘀咕,决定自此以后不再跟林家人多打交道。
只是……
将军夫人又看了一眼林菀欣,见她一脸闲适得跟身边两个丫鬟小声说笑,点评四方风景,似乎完全不受干扰,反倒高看了一眼。
“但这丫头也是个嘴碎的,还有那劳什子的婚事,必须得找个时间解决了。”将军夫人暗下决心。
林菀欣看着二女争一男的戏码,觉得实在赏心悦目,更别提林绵如也拉着羞羞答答的林思瑾渐渐靠近那三人,似乎也想在张君弘面前一展风采。
这个张君弘,还真是不折不扣的花蝴蝶啊。
林菀欣微微一笑,戏谑的神情落在一旁观察她的张姝彤眼里,也让她眼波流转,唇角微勾。
“怎么了?看到什么这么乐?”老太君是知道自家孙女的,平时极少笑,除非真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她回头瞅了一眼,却只看到了林菀欣笑看风景的秀丽模样。
老太君微微一怔,这个姑娘倒真真是长了一副好相貌。
“没什么,祖母当心脚下。”张姝彤收回目光。
一行人走走停停,总算到了山上。
一进寺里,众人各自分开。
老太君早在很久之前就和寺里预订了挂单,打算多住几日。将军夫人本不想在山上多耽搁,奈何架不住她闺女元雨馨的撺掇,也早早约了客房,打算呆个两晚上。
唯独姜氏,一方面是没打算上山住,另一方面也知道客房早就约满,以林家如今的地位,怕是排也排不上,就不自取其辱了。
但姜氏也并非没有地方可去,毕竟林家当年也算在帝都颇有声望,又常年给宁安寺捐香火钱,更有林家四爷的妻子李氏的大手笔,是以跟宁安寺的缘分一直维护得不错。
如今重回帝都,林家四处送钱送礼,姜氏也没忘记将寺里带上。
这次,她自然也带了不少香火钱:“行了,别看了。”
姜氏不满地看向对张君弘依依不舍的自家闺女和两个庶女,有些心烦说道:“该去见知客师了,过会儿人该更多了。”
同一时刻。
帝都城南,一处断壁残垣所在,里头几间土石搭建的屋子,外面几间茅草棚。
一辆马车停在残垣外,林府二房的管家鲁忠从车上下来。
鲁忠今年也有四五十岁,正是该含饴弄孙的年纪,他的婆娘是姜氏身边的冯妈妈,唯一的女儿也在二小姐林苏卉的身边当差,他这些年也算过得不错,大小也算府里的半个主子,最大的遗憾也就是自己没儿子。
但儿子这种东西也是命,他或许就是没这个命,久而久之他也认了。
鲁忠吩咐马夫将车辆停在一边,自己则朝残垣深处走去。
他来这地方已有好几回,也算得上轻车熟路,还能跟路边放哨的小少年笑着打个招呼。
可今天他却感到有些不同寻常,一进来,那放哨的少年就一脸怒容瞪视他,并倏忽跳不见了。
正当他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前走时,一伙人忽然从四面八方将他围了起来,不仅如此,连外面的马夫都被人抓了扔进来。
“啊!”马夫惨叫一声。
鲁忠顿时吓一大跳,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们要干什么?!我是鲁先生,你们见过的!”
“知道你是鲁先生,如果你不是,早都脑袋搬家了。”一名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大汉当先站出来,他的周围,稀稀拉拉站了四五个壮汉,以及二十多个少年。
鲁忠一愣。奇怪?怎么看起来都是些半大的孩子?之前当家的那群人去哪了?
他心中顿觉不好,急急道:“你们老大呢?怎么就你们在?”
“还敢提我们老大?就是上次暴雨替你们出门打食,结果到现在都没回来!”一名十七八岁脸上黑黢黢的少年怒道。
“什么?”鲁忠越发心惊肉跳。这伙人可是城内的一群地痞流氓,平时凶得很,据说跟京畿警卫队都有些交情,一直无法无天得很,怎么会?
“六子!”为首的那名壮汉沉声喝住他,自己却是长刀一抽,迅速一把挥向鲁忠。
鲁忠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整个人.大脑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瘫坐在地,裤.裆里一团热,脖子上一抹疼,手一摸竟然摸出一道极细的血痕来。
原来是壮汉在堪堪砍掉他脑袋的瞬间停刀。
“哈哈……”眼见鲁忠吓得尿裤子,四周围的混混们俱都大笑起来。
壮汉一把钢刀直插.入地,弯腰极具压迫感地逼近浑身发抖快要晕过去的鲁大管家,缓缓说道:“鲁先生……我是不知道你们林家内部有哪些烂事,但要是让我知道是你们害了我大哥他们……你猜我对会你们怎么着?”
然而,不等脸色惨白的路大管家哆嗦回话,另一个清朗中带着三分挑衅七分戏谑的声音却从外传来。
“你会对他们怎么着我倒是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会对你们怎么着……来人!都给我抓起来!”
为首的壮汉骤然变色,在看清来人一身黑炎军军服的瞬间作出决定,大喝道:“逃!分开逃——”
“逃?”赵小凤一跃入内,谈笑间一剑挑开壮汉的长刀,又另一柄短剑直刺他的腹部。
“哧——”尖刀刺入人体的声音。
“唔!”听着面前壮汉那令人愉悦的闷.哼声,赵小凤轻笑且轻蔑地道,“呵呵……逃得掉吗?”
“真是,叫小爷为了这么一件事出动两次,你们脸还真大。”拔出短剑,赵小凤爱惜地用手帕擦了擦上面沾染的鲜血,又一脚踹翻捂住腹部后退的壮汉。
他咂了咂嘴,看着眼前翻飞的人影和飘洒的鲜血,勾起唇角笑意盎然:“所以说,得削削嘛。”
鲁忠瘫坐在地,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自己在做梦,否则今日怎么会如此跌宕起伏?他的面前又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多黑炎军亲自动手抓人?
这可是不轻易出动的杀神般的黑炎军啊!
完了,都完了。
他的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一辈子都顺风顺水顶多欺负下人的鲁大管家再也经受不住打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哎呀,关键人物晕过去了,真没用。”赵小凤撇嘴。
“走了。”战斗在极短的时间内结束,黑炎军与杂牌混混的战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连一丝悬念都没有。
赵小凤摆摆手,大步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