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可以去医院了吗？”是千雪走进了教室，在他的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傅余斯没有任何犹豫，抓住了那只手。往后，他要在这个人面前保持坦诚，放下高傲，去信任她。
“好。”
在教室里其他学生古怪的目光之下，千雪扶着傅余斯走出教室。傅余斯尚且还因为被注视有几分不好意思，但一看千雪丝毫不把旁人的目光放在心上，他的一颗心就又安了下来。
从省一中出来之后，千雪就在校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带着傅余斯去了医院。
走进医院时，傅余斯显得并不陌生，碰到一个护士时，竟然还主动上前跟他打了招呼。
“小傅，又来照顾你妈妈了啊？”那护士开口道。
傅余斯只是敷衍地点点头，他性子冷清怪了，不喜欢和人多聊。
要不是他一张脸长得好，应该早把医院里的这些医生护士得罪遍了吧。
“你怎么伤成这样啊，怎么了？该不会是在学校受欺负了吧？”护士好心地多关心了一句。
不过傅余斯依旧不领情，只答道：“没什么。”
“他今天走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来了，正好磕到脸。”千雪这时候开口替傅余斯补充道。
“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小姑娘，你是小傅的同学吗？”有人搭理自己，护士面上的脸色就立刻多好了一分。
“嗯，是啊。”其实很快就是小傅的老师了。
“姐姐，那我先带小斯去挂号了。”千雪道。
“对对对，你们赶紧去。小傅这脸摔成这样，可别毁容了。”护士道。
等千雪扶着傅余斯走远后，傅余斯声音低低地道：“为什么你要替我和她说那么多？也不是什么熟人。”
“傅余斯，要我告诉你你被打的原因吗？”千雪低笑一声，开口道。
傅余斯低着头，没有应声。
“如果不是你脸长得好，这个医院里，哪还会有护士愿意理你？你的不理睬，哪怕没有恶意，可看在别人眼里就是恶意。你可以在心里不屑一顾，但是不要表现在脸上。”
“可是，不是你说要我诚实吗？”
“前者是你不讨厌的人甚至你喜欢的人都开始讨厌你。后者为无论是你讨厌的人还是你喜欢的人，都会喜欢你。你宁愿选前者吗？”而她，是病入膏肓的后者啊……
这一世的她整个人都是谎言，活得如此虚伪。她讨厌世人，世人却开始喜欢她。
“可是，后者不累吗？”
“一旦笑习惯了，就不会累了。”千雪伸手扯了扯傅余斯的嘴角。
傅余斯没有躲开，可是此时此刻，他笑不出来。
“诚实难道不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吗？”
“傅余斯，你完全的诚实，只能留给我一个人。不撒谎，就是诚实，29岁时称自己是二十几岁，难道不是诚实的吗？不要把愚蠢和冲动也当作诚实。”千雪扯着傅余斯嘴角的手指，又多用了一分力。
千雪下手真的非常狠啊，傅余斯感觉嘴角被扯得有点疼，但是面对千雪，他无法伸出手去拒绝她的动作。
“可是……要我用笑脸面对每一个人，我果然做不到……”傅余斯真的太久没笑了，他觉得自己大概已经失去了笑的能力。
“总有一天你会做到的。”千雪不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上辈子她遇到的那个傅余斯，那时候他已经学会笑容了，虽然气质一如现在这般清冷，但也绝对没有像现在这样整天摆着张冷脸，让人见了忍不住想揍他。
“你不问我那个护士为什么认识我吗？”傅余斯问出了想问的问题。
潜意识里，他还不想让千雪看到他贫穷的模样，但是他答应了要对千雪诚实，就做不到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
“能猜到为什么，但是我并不是很好奇。我答应养你，答应保护你，也答应帮你报复揍过你的人，但是不会干涉你的生活。”千雪答。
她这种行为算什么？傅余斯心下是不喜欢千雪这种撇得特别干净的做法的。
她的做法，像是在给山区的孩子捐款一样……
不过是看他连好好接受教育都不行了，所以给他捐点钱。
“千雪，你可以干涉。”傅余斯抬起头看向千雪，眼底藏着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渴望，不是他多喜欢千雪，只是此时的他，太需要一个能够让他依赖的人了。
完全没有人成为他的依靠时，他是可以独自活着的，可一旦软弱过一分，就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坚定了。
对上傅余斯的目光，千雪伸手揉了揉他的发丝。
“我只希望你能安安稳稳地度过高中的最后一年。等你高中毕业了，我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可是，要我对你诚实的人也是你。”
“因为我比你想象的要善解人意啊。不会去探究你的秘密，这样不好吗？”
这怎么是善解人意……如果她真的善解人意，为什么不能接受完整的他。越是靠近千雪，就发现她离自己越远，自己并没有多特殊，而千雪是对所有人都保持着疏离。
“不好。”因为答应了要诚实，所以他给出了真正的答案。但是他也只说了这两个字，没有再质问，因为无论他说什么，千雪都不会为他改变的。
傅余斯在急症室处理了伤口，千雪就在旁边默默地看着。
尽管她刚才跟他说了那一番话，可面对护士时，他依旧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
等到他的伤口都处理好之后，千雪就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了他。
“这是给你的课本试卷购置费，秘密是六个八，你母亲叫什么？我去交个医药费。”千雪道。
傅余斯接过了银行卡，课本和试卷购置费，他就收下了，但是家里的医药费，他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还要千雪来付。
“医药费不用了。”
“那你家里还欠有什么外债吗？我说的要养你，可不是几本课本几叠试卷就打发了你的意思，而是真正要让你过得和个正常的高中生一样。”千雪的一双眸子温柔得不行，让人想要溺死在里面。
“不用了。暂且还过得去，只要买得起课本，我的日子就算是正常高中生的日子。”傅余斯抿着嘴，不太高兴地道。
“也不许去打工，你就好好读书就行了，一切有我。”千雪的声音也是温柔得直达人心底。
“……好。”他还是不习惯被人这样给予，但是想想还是接受了，本来这一笔交易，就是千雪来养他。如果连生活费都不敢接受的话，他一开始又何必要那么努力去抓住她的手。
“既然你不希望我给你家交医药费和还债，那就少买点书和卷子，卡里剩下的钱说不定还能应个急，这张卡是送给你的，也不许拿来还给我。”千雪道。
“至于生活费，出于安全起见，就用这张卡，这张卡的密码是你手里那张卡的余额。以后我每个月都会往这张卡里给你打生活费。”千雪又拿出一张卡来递给傅余斯。
傅余斯又沉默地将卡给接了过去，这时候，他觉得自己连说一句谢谢的资格都没有。
一句谢谢，能把对方给予自己的恩惠给抵消掉。可是千雪给他的恩惠，他不敢用一句“谢谢”抵消。不说千雪给了他多少钱，光是千雪愿意承诺他一年，就已经令他怎么也还不清了。
明明他以前看那些接近自己的大小姐，都觉得她们不过是抱着要被他回报的心思，才要施舍他，所以他格外排斥。但是面对千雪，他却反倒希望她能向他索取，只让他一个人单方面地接受来自她的恩惠，真的是太狡猾了……
但是，那又如何，面对千雪，他只有闭嘴乖乖听话的资格。
帮傅余斯结清处理伤口的费用后，千雪就走了，留下傅余斯一个人在医院里。
傅余斯拿着两张卡，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没有先去看他卧病在床的母亲，而是选择了先去ATM机上看看，他这次究竟是从千雪那里受了怎样一笔恩惠。
先插了密码六个八的卡，输入密码后，他先点了查看余额，要先将另一张卡的密码给记下来。
密码是六位数，现在的ATM机显示余额时能显示两位小数，恐怕千雪给他的这笔钱，有四位数。
不像后世物价飞涨后那样，四位数显得那么不值钱，在这个年代，一个月挣五位数的上班族就是中产阶级了。
傅余斯的兼职，一个月不过五百的工资，和他比起来，光是用来给他买试卷和课本的费用都能有四位数，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不然一个高一小女生怎么可能随便给一个陌生人这么多钱。
可是，在真正看到余额时，傅余斯就傻眼了。
屏幕上的六个数字，全都在小数点前面……
“三十万……”
三十万是什么概念，有这笔钱，欠医院的医疗费全都能付清，去世的父亲留下的债务也全都能还清，他再也不用过穷到连试卷都买不起的生活，没了外债和医疗费的困扰，他自己完全可以养活自己，过上和其他人一样的生活。
可是，这样一笔钱……千雪居然告诉他，这是用来给他买试卷和课本的，这样一笔巨款……
傅余斯嘴角溢出了一抹苦笑，本该是无比开心的时刻，这笔钱是可以逆转他的人生的钱，但事实上他完全感觉不到轻松。
哪怕是三万，他的心里都不至于难受到这个份上。为什么偏偏会有三十万那么多……这样的巨款，他会有还清的那一天吗？
而手里还有一张生活费的卡，傅余斯忽然就不想看了，他怎么可以要那么多……
买试卷和课本的这笔钱已经完全把他从苦海里就出来了。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千雪当初对他说过的话的意义。
她说要养他，是真的养得起他；她说她和一般的千金小姐不一样，是她比那些人无情得多……
傅余斯拿着银行卡回到母亲的病房时，趴在睡着的母亲的床边，就哭了，没人看到他哭，他的母亲也注意不到他在哭泣，只是他的泪水，浸湿了被子。
而傅余斯不知道，对于现在的千雪来说，三十万不过是一笔小款，祥和地产的营收和股市每日的进账，都多到她自己根本花不完。
但是，她曾遇到过的后来的那个傅余斯，甚至都愿意拿出一半财产，来交换一次她陪他去爬珠峰的机会。
只不过，如今的他还年幼，他们之间的位置便彻底倒过来了。
“文柏，你家里有欠债吗？”吃晚饭的时候，千雪忽然开口问对面的厉文柏。
同样都是勤工俭学贴补家用的大男孩，怎么厉文柏的性格和傅余斯的性格差别就那么大。
这样一个问题，多少是有些唐突的，不过因为问的人是千雪，厉文柏倒也没觉得被唐突到。
“欠着的。”他打工的工资本来贴补家用都绰绰有余，就是债务放在那里，每个月的工资大部分都拿去添了债务那个无底洞，所以赚得再多，他的日子还是不怎么好过。
“你读高中的时候，家里就这么困难吗？”千雪继续问道。
大学生毕竟比高中生多了很多自由时间，能做的兼职也就多了。高中生因为未满十八的缘故，根本没多少兼职会要。
“嗯，我家从小学开始就一直这样了。小的时候，父亲身体好一些，还勉强能维持住，后来父亲病倒了，家里就只剩母亲一个人挣钱，债务无论如何都还不清。”厉文柏倒也不避讳，千雪问的，他都如实回答了。
厉文柏虽然自卑，但是对人时恭敬有礼，看起来还是很开朗的。
“那你真的很棒，成长为这么优秀的一个大人。”千雪说着，就伸出手去揉了揉厉文柏的前发。
厉文柏一愣，未料到千雪会有这个行为。
“千雪小姐明明比我小那么多，但总是以长辈的口气同我说话。”厉文柏一直都有这样的感觉，在千雪面前，他不是什么大哥哥，就像个晚辈。
“我只是有感而发。下次你也有感而发的时候，我也会听着。”千雪笑了笑。她本来就是将厉文柏当成了一个晚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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