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初遇故人
周国都城长安,乃一国政事经济中心,极为繁华。
今年,又正值幼帝登基三年的庆典,大赦天下,下令择吉日选妃,城内热闹的如同庙会一般。井字型的街道笔直而去,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无数商人艺人吆喝,街上一片火热。
倾落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阵势。即便在入地宫之前,也因身体羸弱,只随红姨和长恭住在一座深苑内。所有的印象也不过是坐在床榻,抬头时,被窗户和高墙切割过的四角天空。
此时的她,脸上一阵惊奇欢喜,微风拂动如墨的发丝,衬得她娇美玲珑。
长恭见她开心,就拉着她转每个摊铺,买下一堆面人粘糖之类的小玩意。倾落从未见过这些玩意,唯一的印象还是在七岁前,因为不能出门,长恭也常拿这些小玩意给她解闷。
长恭细心的整理着她的秀发,为她带上一副白底梅花印的半面面具。
这面具上的梅花跃然如真,极为精致。倾落的肌肤本就白皙,此时一看,婉然是个遗落凡尘的仙女。长恭不由窒住了呼吸,见她嘴角浅笑,竟让街边绵延的繁华景象都失了颜色。
“怎么样,好看么?”耳边传来倾落银铃般的笑语。
长恭连说好看,同时,也给自己也挑了一副面具,却是一个狰狞可怕的鬼煞面具。
倾落蹙眉问他:“你怎么戴这么丑的面具?着实毁了你那一身美人气质。”
听倾落以“美人”一词形容自己,长恭不禁“哈哈”大笑。
这词他听的顺耳,十分受用,便笑道:“容貌太过俊美,遇见坏人的话,人家就不怕你。相反,丑陋狰狞之人,天生拥有一种威慑力。气势上不输人,打架同样也不会输于人。”
倾落问道:“难道这世上有很多蛮横跋扈的坏人?”
长恭思索片刻,道:“这世上约摸着还是好人多的。只是母亲常教导说,男儿就应立志保家卫国,征战四方。虽然我对这些并不在意,但母亲每日耳提面命,我还是将她得话牢记心中。这世上,不单以好坏分人,若真到了战场上,对方虽不是坏人,但却是必须斩杀的敌人。不然,怎么保护自己的国家和亲人?”说到“亲人”这二个字时,长恭深深的望着倾落。
心中暗暗发誓:若真有那样的一天,自己必定尽全力保护母亲和她。
刚想再说什么,却听身后传来一片躁动。
“快跑!”
“救命啊……”
周围一片慌乱,无数人连滚带爬的避开。
远处,一阵慌乱的马蹄声传来,却见一匹受惊的大宛良驹,撒开四蹄,闪电般的朝倾落和长恭的方向横冲直撞而来。马蹄乱踏,所过之处一片狼藉,转眼功夫就到了倾落身前。
倾落只觉身体失重,腰被长恭抱起,瞬间就落身到路的另一侧。
虽是躲过了马车,但那匹疯马依旧向前乱撞,周围的人皆是躲避。
无奈正直花灯节,街上人满为患,很多人都不免受伤。
眼见前方有一男孩,避之不及,呆愣愣的吓软了腿,小脸上满是恐惧。
倾落见状,急忙扬起素手,袖中飞出去两道白绸,一下便牵制住马前蹄,用力向回收。那匹马前蹄受力,“轰”的一声跪倒在地。长恭眼见她出手牵制疯马,欲救那男孩,放她至地面后,迅速往回返,点地腾身而起,一脚踏在马背上,借力向后旋转,抱起地上的孩子。
这一刻,那疯马距离长恭,几乎只有一尺的距离。
长恭迅速身形向上,抱起孩子一个回旋,眨眼便至马头上方。左脚弯曲,带风扫过,右脚重重踢向马头,而后迅速换左脚,几下之后,疯马受阻,失足倾倒,车厢似要被重重甩出。
倾落立刻掉转手腕,白绸婉转而回,猛地扯住马车,使其不再前行,撞击街边人群。
只是那马车过重,倾落单手牵制有些吃力,脚尖轻点,飞身而起,在空中迅速旋转半周,左脚在白绸上绕了半圈,发力向回牵扯,几番努力,适才稳住了马车。
长恭一落地后,将那男孩交给他的母亲。那妇女简直吓傻了,抱过孩子,一个劲的朝长恭躬身道谢。长恭说了句不客气,一个回身就落到倾落身旁,着急的检查倾落有无大碍。
倾落见他紧张的样子,心里暖暖的,说道:“我没事,倒是你,受伤了么?”
长恭松了口气,露出傲姿,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区区一匹马,怎能伤得了本公子!”
见他一副傲气模样,倾落微笑道:“那我们走吧。”
长恭点点头,牵起她的手,便要跟她离开。
便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话音:“两位且慢!”
两人一愣,回头看时,却见慌乱的人群中,马车的车帘缓缓掀起,车内下来了一对英朗少年。一白衣,一黑衣,皆是华丽衣衫,看起来贵气十足,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
那黑衣少年将手伸向车内,一双白皙的手落在他手心。
车内还有一个少女,约摸着十来岁。她身穿粉红绣花罗衫,下着嫩黄色罗裙,瓜子脸型,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一副俏皮可爱的样子。在橙黄帘幔的映衬下,更显得皮肤莹白如玉。
估计是刚刚的经历太过凶险,此刻她的面容还是惊魂未定。
见到这三人的瞬间,长恭的手猛地一颤。
倾落怔了怔,她感受到了长恭手心的颤动,难道长恭认识他们?
倾落见那白衣男子面容英朗,姿态闲雅,眉眼之间,漾出一片温柔的笑意。而那黑衣男子身材修长,薄薄的嘴唇紧抿,眉头微皱,眼中一片冷色,似乎刚好与白衣公子的气质相反。
这一暖一冷的两个英俊公子,到让周围的女子都看得痴痴地。
白衣公子将手中的玉骨折扇拢合,悠悠走了过来。
他自下车开始,就仔细的打量着倾落和长恭二人。
尤其是看向倾落的时候,眼中笑意更浓。稽首道:“感谢姑娘相救,家仆没有看好马儿,平白惹出了这般事端,让姑娘受惊了,望姑娘见谅。”笑意粲然,配上那柔声,似能勾魂。
倾落对上他的深情笑意,脸上还是一副冷冷的模样。
她在地宫住久了,也不懂人间的客套谦逊,只是轻轻道了一句:“没事。”
长恭见此人对倾落暗送秋波,顿时觉得不自在。见倾落没事,拉起她的手就要离开。
白衣男子看了一眼长恭,虽带丑陋的面具,但却难掩一身俊秀凌人的气质。
又上前一步,正好挡在了长恭身前,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神色,道:“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可否告知芳名,好让小生还了姑娘的这份恩情,不然真是让小生心里过意不去。”
长恭只觉得他贫嘴薄舌,冷道:“公子既知惊扰了我二人,就不必再来叨饶了。”
倾落见长恭好像不太高兴,便说道:“不必了,我没有救谁,只是不想让那马伤了人,你不必谢我。”而且,总不能告诉人家,她住在地宫里吧?就算说出来,估计也没人相信。
这话虽然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漠,但那清丽质朴的声音,倒让白衣男子颇为喜欢。
等她说完,长恭立刻拉着她,离开了这片喧闹的人群。
白衣男子轻摇折扇,目送他们远去。只觉倾落从身边走过时,一股清丽的梅花香扑鼻,不由让他闭了眼,静静品味这个瞬间。而旁边,一直一言未发的黑衣男子,听到倾落叫长恭名字的时,猛然抬头,眉毛微蹙,略有思索的望向他们消失的方向,心道:“难道是他?”
长恭带着倾落大步流星的离开,却没注意到身后那几束蕴含深意的目光。
那衣着光鲜亮丽的少女,拉了一下身旁黑衣男子的衣袖,动作还有些发颤,战战兢兢道:“哥哥,我们赶紧回府吧,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快回去吧,晚了爹爹和母亲也要担心了。”
黑衣男子握了握她的手,道:“心舞莫怕,我们这就回司会府。”
白衣男子还是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脸上的笑意未消,似是在期待什么。
“琅…”黑衣男子转头望向白衣公子,然话未出口,却禁了声,改口说道:“公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莫要再发生什么事端了。”
白衣公子收起扇子,一脸笑意:“墨公子说的对,是时候回去了。”
说罢,捞起车帘,上了马车。
马车内,白衣男子想着刚才的情景,徐徐说道:“这长安城内,果然是才人辈出,竟有这般身手气质都不凡的人,着实让本王开了眼。”说话时,面上还是那亘古不变的微笑。然而他只说气质不凡,却不知他说的是倾落还是长恭,或者说,他对这二人都十分有兴趣。
黑衣男子面容肃穆,似乎早就料到刚才的险况,对白衣男子道:“琅琊王,父亲说的的确不错,果然有人在暗中谋划刺杀你,看来,真的有人不想让王爷活着留在北周啊。”
而那个被他称为“琅琊王”的白衣男子,还是一派云淡风轻,笑道:“从齐国到周国,不知有多少人想取本王的性命,只可惜,他们没那个本事。即便今日真的硬碰硬打杀一场,本王也不会惧怕一分。”说话时,眼波里闪现一丝阴冷狂妄的神色,笑容忽沾几分邪气。
“不过,这次还是感谢墨公子和毓王的相助了,还真是感谢他这张脸呢。”琅琊王面色上还是带着笑容,伸手往脸上一扯,一张人皮面具从他脸上扯落,露出了他本来的面貌。
让黑衣男子和旁边的女子都不由得惊讶,他原本的面目竟这般耀眼。
面庞瘦削,剑眉星目,一双深邃不见底的眸子极为漂亮。整个人散发着狂狞的气势,似乎生来就是这般贵气逼人,虽然炫眼夺目,却又浑然天成,没有一些后天雕饰的破绽。
马车速度减缓,最后停在一处偏僻的客栈处。
琅琊王掀开马车帘子,早有许多护卫在旁等候,见他出来后,一位黑袍老者走上前,伸手扶他。
面色沉稳,转头对黑衣公子和黄衣女孩道:“今日因为本王,让墨公子和墨小姐受惊了,他日定会前去赔礼谢罪,二位不送。”
黑衣男子稽首道:“琅琊王不必自责,保护你本就是我墨桐的责任。今日就先请您在此休息,等日子平静些,我再派人送您去府邸,我与舍妹先回府去了,他日再前来拜会。”
黑衣男子说罢,放下车帘,马车又缓缓行进。
行了一段路程后,华衣女子才眨了眨妙目,问道:“哥哥,是什么人要杀这个琅琊王啊,他为什么又扮作了毓哥哥的样子呀?”
墨桐一脸严肃:“朝堂之事,你就不要多问了。”
见哥哥眉头紧皱,那叫做心舞的女孩低头“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墨桐仍是皱着眉,心中思绪万千。
这次琅琊王来北周,不仅北周人会有所动作,就连琅琊王所在的北齐,怕是那些处心积虑想除掉他的人,也会有所行动。今日毓王宇文毓让琅琊王带了人皮面具,易容成他的样子,这才躲过了暗杀,只是以后,再不能发生这样的事情了,看来需要赶紧增派忍人手了。
还在出神地思考,墨心舞拉了拉他的袖子:“哥哥,我们到府了。”
墨桐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嗯,下车吧。”
正是月色撩人朦胧时,清冷的华光如沾水色,自眼前的朱红大门蔓延开来。
府邸上一块牌匾,上写着两个大字:墨府。
【第六章已精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