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月后,
冬日‘炎炎’,太阳光晒在人皮肤上,火辣辣的,浅显的波浪击打着河岸,偶尔带来丝丝微风,虽然不大但姑且可以减轻些热气,
从这片湿漉漉的海滩延伸出去,有一条细长的栈桥,栈桥的木栏在海盐的浸泡下斑驳掉色,黑黄里里翻着褐绿,
遥遥望去,依稀能看见桥的末端站着一个人,淡到发白的金色头发被海风拂乱,瘦高的身型愈发显得飘渺,几乎要嵌进蓝天与大海的交映处,
亚瑟文仰着头,纯净的眼一眨也不眨的望着天际划过的鸥鸟,认真的样子仿佛要从鸟儿飞行的路线中窥得它们的目的地,
“亚瑟文,”艾德琳走到他后面,两手合提着一大挂的香蕉,“扎默带来的水果,你要吃吗,”
不知不觉,来几内亚已经有半年,
艾德琳从最初的忐忑不安到现在习惯并且适应,耗费的时间并不短,
当时她一下飞机便愣住了,因为她从未到过如此落后贫瘠的城市:简陋狭窄的机场,闷热不说,还摆满脚手架,破破烂烂的低矮小屋,两层已是极高,随地的垃圾与泥土,像样的公路并不多,而这样的城市居然是一个国家的首都,
虽然艾德琳知道非洲贫穷,但亲眼所见的还是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们刚到的那会儿,正是游行与冲突最激烈的时候,待在酒店里的艾德琳甚至可以听到枪响与哄闹声,
几乎所有学校都停课,大点儿的学生们也都加入**的示威中。
整个科纳克里四处可以见到身着迷彩服的,头戴军帽的政府军,从前世到如今一直生活在和平国家里的艾德琳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单单的呐喊已经不够,刀枪下去的人命才能震慑到人心,
艾德琳居住的地区绝对安全,而且恐怕是科纳克里最富足的区,不仅有着几内亚最大的酒店,三十四个国家使馆,以及全西非最好的大学。而且国际维和部队驻西非总营也在此地,当然还有塔格利西非分公司的一栋六层大楼,
在最初的前三个月,乔恩严厉叮嘱艾德琳与亚瑟文不准离开酒店一步,艾德琳在酒店里以恐怖袭击的爆炸声为背景迈入了身体的第十一个年头。
不过对她来说纷乱何尝不是一场奇妙的际遇,重活一回,经历从未经过的。这才是人生的历练,
乔恩请他的朋友孔亚基将军派了两位执抢士兵保护他们,就是此刻站在海滩上的扎默与耶乌,
两位俱是人高马大。肤色极黑但是细腻,穿着宽大的裤子与短袖衫。看起来与普通人没有两样,
可那挺直的背脊,严肃的神情以及时刻插在腰间的右手,依然显明着他们不同的身份,
这片海滩是科纳克里最大的也是最美的,成片的棕榈树与香椰树环绕在周围,还有满地没有被人们破坏多少的绿色植被,足可以成为受欢迎旅行景点的地方,
但广阔的天地间只有零零四人,当地居民在温饱与安危都得不到保证的情况下。没有谁有闲情逸致到这里度假,而国外的游客除了追求刺激的冒险者,更是少的可怜。
亚瑟文接过艾德琳手里的香蕉,刚拨开一根。刺激的闪光从他眼里划过,
亚瑟文抬手就要抢艾德琳脖子上的相机,不过艾德琳向后连连好几步,躲过了,
“一张照片而已,你真小气,”
在一个只能依靠卫星电话通信,白天连电都没有的城市里,娱乐似乎都成为了奢侈,于是艾德琳重拾起摄影,
但乔恩警告过她,不能随便拍街道,更不能拍游行人群,否则不仅将引来军人还有可能被激愤的人们‘群起攻之’,
所以艾德琳只能照照科纳克里得天独厚的景色,以及小静物,
每当镜头对向亚瑟文,他的反应总是这么大,
艾德琳已经被他抢走过几次相机,而这次她早有准备,
艾德琳把屏幕举高对向亚瑟文,“瞧吧,多么可爱啊,为什么讨厌要照相,”
照片上,亚瑟文哧楞哧楞的瞅过来,紫色的眸子朦胧胧的,手里还拿着一根金灿灿的香蕉,完全纯净的美少年,哪里还有半分冷漠与阴气,
亚瑟文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就在艾德琳以为他接受,而放松‘警惕’的时候,
却一头被拥进少年冰凉凉的怀里,在极亲密姿势的帮助下,亚瑟文轻而易举的从艾德琳的脖子上取下相机,
待艾德琳反应过来时,亚瑟文用手腕交缠着相机带,早已走到几步之外,
“好你个亚瑟文,”艾德琳小跑着追上去,“不准动我的照片,”
“扎默,耶乌,帮我拦住他,”她撑着肚子站在桥中间喘着粗气,眼见亚瑟文越走越远,艾德琳叫了两位士兵的名字,
扎默与耶乌对两个孩子的相处方式早就习以为常,此刻都笑着露出白净的牙齿,仿佛没有听见艾德琳的话,
艾德琳无能为力的看着亚瑟文删掉相机里的照片,眼睛瞪得大大的,腮帮也嘟了起来,
亚瑟文把相机还给艾德琳,而眼底浮起明显的笑意,
“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
“小将军,”扎默与耶乌立刻向朝这边走来的少年行军礼,
“你不是去桑奈了吗,”艾德琳诧异的说,
少年穿着一身合体的枯绿色迷彩军装,腰上系着灰色的犀牛皮带,他的长相在黑人里算的上出挑,虽然皮肤棕黑,但眼睛又黑又圆,鼻头尖而挺,并不肥大,嘴唇的厚薄非常匀称,有些人管这叫做性感,
深绿色的贝雷帽被他戴得歪歪倒倒,如果忽略背后挎着的步枪,那么他一定是一位走在时尚潮流前沿的嘻哈少年,
他是阿尔穆,孔亚基将军的长子,阿尔穆的母亲是孔亚基的长妻,同时也是东部邦古塔一个势力相当庞大的部落族长的女儿,
所以阿尔穆理所应当的继承了孔亚基所有的宠爱,即使他之下还有十四个兄弟,
“我今天早上才回来,”阿尔穆把枪扔在地上,海滩外围早就被他的手下保护起来,所以他才敢这么有恃无恐,“累垮我了,哪像你们天天看看风景,聊聊天,多惬意啊,”黑人面部表情向来丰富,阿尔穆也一样,让艾德琳忍俊不禁,
阿尔穆的视线从艾德琳又移到亚瑟文,不过后者一如既往的视他为无物,
艾德琳笑着说,“我看你乐在其中,”
几内亚曾经是法国的殖民地,至今官方语言都是法语,所有艾德琳不用担心沟通的问题,
“等把百伽的脑袋拧下来,我才能真正高兴,”阿尔穆也不顾及艾德琳的年岁,边笑边说着狠话,
百伽即使地方军的名字也是一个部落的姓氏,乔恩带着艾德琳匆忙来到几内亚与它不无关系,
百伽部落同样在是邦古塔最大的部落,再加上还拥有民军队,几乎要在邦古塔‘称霸’,
塔格利钢铁在几内亚的第二号铁矿区恰好就在邦古塔,两者本来毫无交集,相安无事,直到半年多前,西非分公司原本的总经理巴勒不知什么原因得罪了百伽首领,结果便招致了它们报复---百伽用硝磺炸药炸塌了矿区的西北角,万幸的是没有人受伤,但也因此,塔格利的原料严重短缺,
而政府军向来与地方军冲突极大,所以百伽一直都是孔亚基将军的眼中钉肉中刺,
“喂,亚瑟,你就不能对我说一句话吗,”阿尔穆把身后沉重的大袋子拖到前面,“亏我还给你带来了好东西,”
刚认识艾德琳与亚瑟文的时候,阿尔穆以为亚瑟文是哑巴,直到他亲耳听见亚瑟文说话,
但仅仅只有那一次,他心情奇好,突然想教艾德琳用狙击枪,刚刚准备亲自为艾德琳纠正握枪的姿势,就被亚瑟文推开,险些让枪走火,而亚瑟文当时的神情让他恍然以为自己见到了瑟塔尼,
瑟塔尼是古兰经里记载的魔鬼,代表着过激与仇视,甚至受到过诅咒,
当时亚瑟文只对他说了一个词,“滚,”
偏偏阿尔穆有着跳脱的性子,为了‘报复’亚瑟文对他的‘侮辱’,他努力让自己与艾德琳的关系越来越好,
激将法并不能让亚瑟文用正眼看他,准确的说,亚瑟文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不懂得如何平和而礼貌的对待生人,
倒是艾德琳好奇的走上前,“什么东西?”
阿尔穆冲她神秘的笑笑,黑漆漆的大手伸进袋子里掏了半天,却掏出两个长蛆的芒果,
艾德琳脸色立刻变黑了,连连后退两步,眼里满是嫌恶,
阿尔穆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会有这样的反应,果然是娇惯养的大小姐,”
乍一听,会以为阿尔穆是在讽刺,但其实他除了陈述事实,并没有别的意思,
阿尔穆剥掉芒果皮,捏走蛆虫,就着发黑的果肉咬了一口,而另一只手又伸进袋子里,这回他拿出了三块奇形怪状的东西,黑如墨,
“霍加鹿的头盖骨,用它熬制的颜料,永远不会褪色,并且可以覆盖所有你想覆盖的,比如丑恶的内心,不切实际的幻想,亚瑟,我把这么珍贵的颜料送给你,你要怎么好好答谢我?”
话语间,阿尔穆似乎意有所指,而亚瑟文也听懂了他的意思,抬眼盯着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