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是在当天下午苏醒的,一睁开眼,就看到她所有想见的人,爸爸妈妈,还有老板,
在这一刻,沈青以为她在做梦,她不是死了吗,
沈青剧烈的情绪波动,完全由旁边仪器屏幕上的生命波线中反应出来,她缓缓抬起一只手,立刻被她的妈妈握住,
她虚弱的笑了,叫道,“妈,”
沈青的妈妈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她什么也没有,就抱着女儿的手臂哭,
站在稍后一些的秋琳见此更加内疚了,她与沈青的父母见面,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责怪她的话,还反过来安慰她,脸上都是笑着的,
原来心中的担心和悲痛都被压在了心里,
秋琳明白也只有这样善良开明的家庭,才能养出像沈青这样腼腆勇敢的女孩,
“我真的没死,”沈青非常认真的说,苍白的脸上眼睛却睁的大大的,这个女孩即使重伤在床,也开朗而逗趣,
硬是让她妈妈破涕而笑,
妇人轻轻拍了拍沈青的额头,“傻丫头,你死了,那我们是什么,”
“这里还是英国?”沈青总算恢复正常,思维开始运转,她看了看四周,有好几位金发碧眼的医生和护士,她诧异的问自己的父母,“你们怎么跑到英国来了,”
沈青只昏迷了四五天,就对现实产生了短暂性的迷茫,而夏伊昏迷了整整一年,从城堡里无忧无虑的小王子到陌生家族里的嫡长孙,他的反应会那样激烈,的确情有可原,
沈青的父亲把这几天所发生的一切大致的给沈青说了一遍,
沈青这才彻底清醒,她也猛然记起当时可怕的那一幕,立刻撑着手,想坐起来。她妈妈吓得连忙扶住她,“小心啊,受了枪伤还这么毛手毛脚的,”
沈青却看着后面的秋琳问。“老板,你还好吗,”
秋琳怔住了,为沈青关心担忧的眼神,随即她微笑的说,“我很好,后来有人救了我。”
没想到沈青接着说,“我知道,我看见他们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杀人不眨眼,”说道到最后五个字,沈青的声音明显在发颤,
当时沈青中弹之后。曾清醒了非常短暂的时间,
透过大敞的车门,她亲眼看到一个年轻男人。只用手就杀死了人,崩裂飞溅的血,简直是她的噩梦,
她也看到秋琳最后跟他们走了,
秋琳居然和这样的人认识,
“他们都是职业杀手对吗,”沈青又问秋琳,幸好她们用的是汉语对话,否则那些医生护士听见,告诉了警察。秋琳又要解释很久了,
不过沈青的父母俱是一惊,沈青早就和他们说过她的老板是什么样的人,身份背景不凡,还有贵族男友,
难道他们闺女牵扯进贵族恩怨里来了。
两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只是中国普通小市民,杀手、贵族、豪门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就像天方夜谭,
沈青竟有机会沾上这些,他们是该叹息闺女的‘好运’,还是‘霉运’呢,
秋琳只得点头,“有些事很复杂,”复杂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碧丽耶和弥尔茨会救她,
他们也是耶伊曼家族的人啊,
沈青醒来后,需要做的检查还有一大堆,有她父母陪着,秋琳早早的退了出来,
她从病房出来的时候看到狄登正和警察在说话,“既然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为什么不能直接逮捕他们,”
狄登比警察要高半个头,居高临下的,而且语气很冲,
“要逮捕一个外国贵族,需要很多手续,不是您想象中那么简单,”警察的态度还算好,
“有什么困难?”狄登感到可笑,“一张拘捕令,一张涉外担保,哦,也许得有一份引渡证明,还要什么,”
当年他才十三岁就被警察抓起来,那些人的动作不知多迅速,难道这是美国警察和英国警察效率的差距,或者是所谓的贵族主义在其中作祟呢,
“还是你们希望美国警察插手?”狄登反问,不屑的眼神,硬是让那位伦敦警察不满而且住了口,
狄登是坐过牢的,极擅长和警察还有法律打交道,而且颇为了解他们这些警察的小心思,
秋琳现在是美国国籍,且不说老师是大名鼎鼎的凯特尼克,她自己本身就是it界的新富豪,如果不是英国警方强行压下消息,她那晚遇险之后的动静不可能这么小,几乎没有外人知晓,如果被凯特尼克知道了,他一定会非常生气,
秋琳走过去,打断他们,对狄登说,“别说了,警方也有自己的立场,”接着她又向那位警察说,“他不了解事情经过,所以说的话有不妥的地方,”
警察先生看在诺南的面子上,也无法对秋琳和狄登动怒,“我们保证会尽管逮捕凶手,”
秋琳也礼貌的说,“谢谢,”她自己知道要抓住奥莉波利,谈何容易,
不过耶伊曼家族气数大概到头了,
警察盯得紧,诺南不断在吞噬他们的产业,而且他们内部也出现了巨大的问题,俗称内讧,
“谁给你的胆子对她动手,”瘦高的中年人一进大厅,尖长的手指便从袖子里伸出来,
“你不是发誓不再踏进这里吗,”奥莉波利的脸色不太好,憔悴,苍白,皱纹又变多变深了,用化妆都无法遮盖,不过她的声音依然高昂又傲慢,
托沃什冷声道,“你派人追杀碧丽耶,难道不是逼我过来,”
提起这个名字,奥莉波利气的捏紧椅背,“她背叛我,”
“笑话,我的女儿和耶伊曼有什么关系,她凭什么效忠你,”
奥莉波利站起来,走近她的另一个弟弟,“你知道她效忠亚瑟文斯特吗。”
托沃什心中吃惊,可是面上依然是冷血的杀手,讽刺的说,“那又如何。兄弟姐妹相亲相爱不是最得你欢心吗,听说科菲勒还在你房里养伤,尝过他的滋味,有什么感想,”
“我和他还轮不到你来评价,”奥莉波利盯着托沃什,阴森的眼神根本不像在看自己的弟弟。托沃什亦是如此,“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条命,我们说好了的,”
托沃什总算明白了奥莉波利的目的,当年他有意没有杀死亚瑟文,奥莉波利现在开始和他算老账了,
“你想要我杀了萨苏拉家的女儿,你到现在还敢让她死。”托沃什感到不可思议,奥莉波利果然是一个疯子,“你想让耶伊曼家族灭亡吗。”
托沃什对警察向来敏感,而一路上,他至少见到了几十个,
“已经晚了,”奥莉波利转身,“诺南肯特,还有我们的亚瑟文斯特,真是深情种,那年在巴黎我应该把她掐死,”
可是偏偏她又不能死。
秋琳是奥莉波利这辈子遇到最难缠的麻烦,也是她的克星,
因为秋琳,奥莉波利每个计划都被毁了,
“科菲勒的儿子在哪儿,”托沃什问奥莉波利。
“被我关到地下深牢里,”
至于原因,奥莉波利不必说,亚瑟文为了女人,企图杀死自己父亲的事迹,几乎整个家族都知道,
“我想见他,”托沃什印象里的亚瑟文还是雪地里苟延残喘的病态少年,他相当疑惑为什么他能令碧丽耶甘心效忠,
托沃什的要求,奥莉波利同意了,
她命人带托沃什下去,托沃什刚离开不久,下人便惊惶失措的跑过来对她说,“少爷,他不见了,”
阴森漆黑的地牢里,除了一滩血,什么也没有,
天色晚些时候,虚弱的沈青又睡着了,秋琳又向医生询问了她的情况,知道她基本无碍,才安心准备离开,离开医院时,
狄登竟对她说,“我对你的儿子非常好奇,”不过他的表情告诉秋琳他就是想看看夏伊是什么样的,
秋琳乍一下还有些发懵,可转而一想,狄登的要求完全合理,他们是朋友,狄登好不容易来一次伦敦,还是替他跑腿,让他见见夏伊又何尝不可,
而且狄登后天就要走了,她都没有时间好好招待他,
于是秋琳跟爱莎打了一个电话,她现在还不是肯特家族的人,邀请外人要经过女主人的允许,
爱莎当然不会不同意了,不过她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怪怪的,
让秋琳有种不好的预感,夏伊又闯祸了,
狄登背着笔记本包,一副标准学术精英的打扮,与秋琳一起上了肯特家族的车,
司机以及其他保镖都对他报以一百二十分的火热注视,
路过之前出事的那段公路,狄登透过窗户还四处打量了一番,有些地方还能隐隐约约的看到发黑的血迹,
秋琳说,“一切发生的都很突然,”
“可以想象的到,”狄登的视线还在外面,
以狄登的性格主动要求去肯特家其实很惊异,因为他明知诺南看不起自己,还要去他家,岂不是自找不快么,不过秋琳不可能揣摩到这个过于聪明的男人的想法,智商奇高的人,做出来的事,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的,
进了庄园,秋琳和狄登一下车,佣人全部对狄登行注目礼,
狄登抬头望着眼前华丽的宅院,并不为它的富丽堂皇惊讶,而是低声说了一句,“有些人天生好命,”
秋琳却注意到正中间精美的喷泉停止了喷水,几个佣人正在清理外围的水渍,
爱莎就站在门口,显然在等候她和狄登,
爱莎笑着对狄登说,“非常欢迎你来我们家做客,”
爱莎已经年过五十,容貌虽然不再年轻,但几十年沉积下来的华贵气韵是寻常妇人难以有的,
尤其当被她含笑的眼睛注视,没有人能冷下脸,
狄登也不例外,他露出了一个淡笑,“您好,我是狄登克劳尔,”
“我知道你的名字,”爱莎说。“艾德琳的天才伙伴,早就应该邀请你过来,”
爱莎领着狄登走进殿宅,以长辈的语气和他说着话。像爱莎这类贵妇不会冷落任何一位客人,
而秋琳落后他们一步,拦住一个女佣人问道,“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事吗,”
女佣人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夏伊小少爷把迈尔蒙小少爷推到喷泉里了。”
“什么,”秋琳吃了一惊,“迈尔蒙还好吗,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有,只是全身都湿透了,”
女佣人脑海里不由回忆起下午的场景,
诺南邀请兰贝斯公爵留下用午餐。餐后两人在大厅里闲谈,夏伊和迈尔蒙就在外面的花园里‘玩耍’,十几个佣人守着这两个娇贵的小男孩。
不过这两孩子的相处方式实在太与众不同,夏伊面无表情,迈尔蒙也面无表情,两个就像被尴尬的硬凑在一起,
是啊,他们互相听不懂对方的话,怎么能玩得起来,不过迈尔蒙尽量在迁就夏伊,夏伊想远远的甩掉他,但是他一直跟着。
两个孩子不知不觉走到大喷泉池边,后来女佣人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好像是夏伊撞了迈尔蒙一下,迈尔蒙一头栽进水里,
佣人们吓得簇拥上去,把迈尔蒙从池水中捞起来。喷泉池当然不深,但是一个五岁的小男孩掉进去也够受的,
迈尔蒙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湿,
现在虽然气体温和不冷,但也迈进了初秋,浑身是水对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来说还有有些凉的,
迈尔蒙被冻得瑟瑟发抖,
兰贝斯公爵和诺南听到动静都赶了出来,
女佣人到现在还记得诺南当时的表情,他们从容端庄的少爷啊,嘴似乎要气歪了,
兰贝斯公爵倒是不见多生气,还笑着劝诺南,由着孩子们玩,他们别插手,
女佣人觉得兰贝斯公爵真是一位优秀的绅士,孩子都被推进水里,不计较,还反过来安慰别人,
迈尔蒙后来在佣人的帮助下换上了爱莎给夏伊准备的衣服,孩子似乎受了惊吓,一句话都没说,和兰贝斯一同离开了,
当秋琳听到这些,嘴虽然没气歪,但脸色也好不了哪里去,她对兰贝斯公爵的印象也非常好,人家大老远的亲自上门,不是来追讨责任,而是主动提出原谅,
夏伊倒好,又给人家头上浇了一桶凉水,
这让诺南以后在他的圈子里如何做人,
走在前面的狄登也听到了女佣的述说,
大厅里,爱莎安排狄登坐下,还令佣人送上精美的点心与红茶,“晚餐待会儿就要上来了,你先用这些垫垫胃,”
坐在柔软豪华的沙发上,脚踩着昂贵的地毯,连手边的长桌,餐具都无一不精致,还有一位优雅的贵妇亲自招待,说真的,狄登有一点受宠若惊,
而且爱莎和善让他更不忘不了诺南肯特傲慢的样子,
母子俩在他心里就是鲜明的对比,
正说着话,他们就看到秋琳沉着脸,往楼梯口走,
爱莎叫住秋琳,“诺南已经训斥过他,兰贝斯公爵也表示没有关系,孩子就是调皮些,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对秋琳那一巴掌,爱莎极为不赞同,所以她才这样说,
“我只是答应过夏伊,晚上回来马上去见他,”秋琳停下来说,“诺南在上面吧,”
“应该在夏伊的房间里,”爱莎叮嘱她,“千万不要再打孩子,”
敏锐的狄登察觉到两个人的对话并不平和,而且他发现秋琳的儿子似乎是一个大麻烦,
秋琳对爱莎点点头,又看了狄登一眼,才上了楼,
离夏伊的房间还有好几步,秋琳就看到诺南合上门出来,两人相视,在这个情况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也生了,打骂也用过了,
诺南揉着眼角,疲惫的说,“我和他无法沟通,他根本不听我的话,无论我说什么,”
秋琳叹息,她走近诺南,抬起手帮他按摩太阳穴,“会好起来的。你们才相处了几天,”
“但是我整整照顾了他一年,”诺南苦笑,“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花了一年的时间养了一只白眼狼。”
一个一心把另一个男人当成自己父亲的儿子,
“他什么都不记得,我对他的照顾,他统统不记得,脑海里只有亚瑟文斯特,”诺南在抱怨,在悲叹。
诺南想起亚瑟文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他的报复果然和他的人一样,无情,狠戾,
秋琳的手腕触到了诺南的下巴,她感觉到了刺刺拉拉的胡渣,夏伊让诺南在短短两天里,迅速憔悴下来。甚至失去自信,
曾经的诺南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一个这样折磨他的儿子,仿佛生来就是与他作对的。
除了拥抱他,秋琳不知道她该如何安慰诺南,因为她自己也在困在相同的困境里,
这时,旁边的门从里被打开了,
夏伊站在门口,他的身高还不到门框的一半,小小的一点,
他似乎知道自己又闯了祸,也可能是因为诺南已经说教过他。夏伊没有跑上来,而是微垂的眼,老实呆在原地,小声叫了,“妈妈,”
听到这声称呼。秋琳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就好像有气,也被堵在胸口,怎么也出不来,
秋琳蹲下来,问他,“你知道什么是好朋友吗,”
夏伊摇摇头,亚瑟文没有教过他朋友这个词,
而秋琳用的是英语,
“朋友可以教导你,可以帮助你,作为交换,你也要真诚友善的对待对方,”秋琳看着夏伊迷茫的眼睛,说的极为郑重,“人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独立生活,你要学会与其他人相处,”
“朋友,”夏伊轻声念了一遍,
“如果下次有机会再见到迈尔蒙,你要对他说一声‘对不起’,然后在告诉他‘你是我的朋友,’”
夏伊顺从的点了点头,竟反问秋琳,“这是他听得懂的话吗,”
这个问题让秋琳和诺南心中的郁结总算消退了些,夏伊至少在认真的听秋琳说话,“是的,这是英语,你将来要学习的语言,”
爱莎派人过来叫他们下去用餐,
秋琳牵着夏伊走在前面,诺南走在在后些的位置,一家三口一起走下楼,
狄登抬起头望着他们,孩子脸上有伤,这是狄登第一眼看到的,秋琳打的吗,
狄登第二眼看得便是诺南奇特的发型,接着他笑了,独属于狄登的嘲笑,令诺南恼火的笑,
诺南在看到狄登后,才知道这小子居然来了他家,
为什么没有人提前告诉过他,
夏伊也发现了新出现的陌生人,大眼睛不住的看狄登,
今天肯特家用餐的成员不多,安斯今晚有事没有回来,华珍还躺在床上不愿起,
所以多出来的狄登,不会感到特别尴尬,
母亲在场,儿子也在场,诺南不好对狄登说什么,安排母子俩坐好,这才挨着秋琳坐下,
而狄登和夏伊面对面,
秋琳对狄登笑着说,“不你是想看我的孩子吗,就是他,叫夏伊,”
狄登点头说,“眼睛长得和你很像,”
一般情况下,见到夏伊的人都会说他和父亲相似,偏偏狄登反其道而行,硬是挑出夏伊和秋琳唯一的共同点,
诺南一刀下去,整块牛排从中分为两半,力道之重,在盘子上都留下了刀印,
狄登却好像非常愉悦的端起红酒喝了一口,
“难得有艾德琳远道而来的朋友,”狄登的到来似乎让爱莎的心情不错,一直都在笑,“如果你有什么想特别想吃,告诉我,我马上吩咐厨房去做,”
一句话夏伊没有听懂,除了朋友这个词,
这个男人是他妈妈的朋友,
而且敏感的孩子感觉到他和诺南肯特之间的不友好,
纱布下的小嘴角轻轻扬起来,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狄登发现小男孩不遮掩的目光,也朝他看来,没想到夏伊立刻移开视线,
并且故意把下巴翘得高高的,一副傲气不屑的样子,
但和狄登相比,夏伊还是太嫩了,
傲气?不屑?都是狄登玩剩下的,
不过狄登才懒得理会这种小鬼头,秋琳的儿子和她没有多少共同点,不论长相和性格,一看就是难以管教的,虽然他自己小时候比夏伊好不了多少,
于是狄登随即按照贵族的规矩,不说话,专心用餐,
直到一块培根小土豆从天而降,掉到狄登的盘子里,酱汁被冲击力带起,溅到他的脸上,
四周瞬时寂静了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