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王妃在去法华寺途中被广王派人行刺的消息迅速传遍朝野。
朝廷明发的邸报上写的清楚,十名贼人袭击了王府车架,经过激烈缠斗,不明袭击分子被全部抓获,王妃当场昏迷。经事后迅速审查,为首之人交代是广王爷策划主使,因为担心王妃曾无意中听到其要暗杀朝中官员的计划,也因为要打击身处西南的恒王,故而痛下杀手。而因为该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广王爷已被朝廷控制入狱。
徐永胜看完此消息,腿更软了。
邸报虽写的简洁,但定局明白。派人搞暗杀,刺杀的还是亲王王妃,这是多大的罪名。更何况其要掩盖的是另一项已洗脱不了的罪行。朝廷此后一定会公布更多细节,天下的民心向背,军中的信赖支持,都不会在广王爷那边。
萧奕峥给了他三个选择,他想也许自己别无选择。
出了房门的萧奕峥,疾步走进书房,拽出两张纸,迅速写了几字。而后又不顾赵信的反对,跨上追尘亲自去了驿站。
“迅速将这两封信送回京中,一刻都不得耽误。”他认真而严肃的交代驿丞。
驿丞见王爷亲自来交代办事,自然不敢怠慢。
赵信一路紧跟着他,见他脸色一直白中泛青,这心里也越发紧张。邸报中说王妃昏迷,也不知究竟情况如何,但还是出口宽慰:“殿下,王妃应是无碍。”
萧奕峥左手捂着右臂,眉间轻蹙,半晌没有说话。
赵信立马提醒:“殿下身上有伤,还是要保重。”
萧奕峥恍若未闻,沉声道:“九叔是怎么知道那晚她在的?能让九叔下定决心刺杀一个王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若是九叔要行此事,必是按照周密妥当,怎会让人一网打尽?除非……”
“除非什么?”赵信不解追问。
“除非这是一个早就安排好的局。”萧奕峥眉间深锁,眼中忧思甚深:“她真是太胆大。若真有什么事……”
赵信认真思考这前后逻辑,还再等着他下面未说完的话,却迟迟没有听到下文。抬眼仔细看着萧奕峥,却见他此刻脸上写满的是不安担忧。他心里默默期盼,京中最准确的消息一定要早日传回,否则萧奕峥的脸色怕是都要如此了。
好在,京中密信很快便抵达了西南军帅府。萧奕峥在看完密信后,深吸了一口气,这几日悬着的心总算可以稍稍放下。连日的睡眠不足,使得他的清瘦了许多,脸上若无笑容时,整个人比以前显得严肃了些许。
故而驿丞见他盯着自己,心里有些发毛,自己这可是一拿到八百里加急的信件就巴巴的跑来上交了,没做错什么事啊。
“就一封?”萧奕峥凝眸看着他。
驿丞的头点的不停:“嗯嗯嗯。”
可不就一封嘛,自己难道还有那个胆子扣留王爷的信件?他见萧奕峥脸色微动,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失望似的,急忙补充道:“京中若来任何消息,下官不敢怠慢,一定第一时间报给殿下。”
萧奕峥轻叹了一声。她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冒险,却连几个字一句话都不写给自己。
这京中的风云变幻确实也在西南军产生了地震般的影响。他非常清楚,必须抓住这个时机,也不能辜负她的付出。
所以,在和徐永胜推心置腹的聊过之后,他亦先后找了军中几位高级将领诚恳交心。
而他在西南军中安排的人员也开始做着广泛有效深入到底层士兵的思想工作。这种效应,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军中渐渐形成了一种共识:广王爷违反国朝法规,朝廷依法处置,乃民心所向;西南军保卫的是国朝百姓安宁,即便广王爷不在,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不日,广王在西南贪污受贿的相关情况也被公布于众。
广王呼啦啦似大厦倾的败局定。
徐永胜和心腹几位将领深夜造访萧奕峥,齐齐跪在其面前,表示望殿下能替他们向朝廷求情,而他们愿意卸甲归田,交出兵权。
萧奕峥一一扶他们起身,非常宽和的说:“诸位,我此前的提议,依然奏效。情谊二字,是人之常情。如果你们还是愿意因为军中的袍泽之情救护我的九叔,我定不会阻拦。”
几人竟有些动容,因为他们看的出萧奕峥说的话并不是因为运用什么心里战术试探他们,而是真真实实的如此想。
徐永胜抱拳道:“殿下,说句实在话,您与我们因为各自的原因,本是不能坦荡相交的。但殿下能如此说,将心比心,属下们感佩。今日,我们前来,既是深思熟虑,亦是信任殿下。”
萧奕峥点头:“既然各位知道我的为人,那么我也就开诚布公了。九叔在西南的贪腐案深入调查,许是会查到各位的。”
大家互相对望了一眼,虽有心理准备,但此时心里还是紧张。
“朝廷的法度一视同仁,不容破坏,这也是国朝长治久安的基石。各位如果主动配合朝廷的调查,弥补亏空,我自然也会向父皇求情,各位的卸甲归田,安享晚年,在法度允许范围内也许可以实现。”萧奕峥语气和缓,面色宁和,但字句间透出的是一言九鼎的威严。
此话一出,屋内几人又赶紧一拜而下。这已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式。
这次,萧奕峥却没有让他们起身,而是换了语气,严肃道:“各位应回想当年入伍从军的初心。对于你们来说,有些事说是触及国法,不如说是违背内心的道德准则。前者朝廷的刑罚或许可以让你们觉得心安,后者却是这辈子都摆脱不了的心债。”
几人的背部皆是略一晃动,没有出声。
萧奕峥复又开口:“那么各位今日回去便好好写一写那些事吧。这接下来,我还得听听你们的意见,提拔一些有前途之人继续带着你们倾注了无数心血的西南军走下去。”
于是,萧奕峥接下来的日子异常忙碌。西南军帅府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帅府夜间的灯火经常通宵长明。
林远也是帅府长客,他客观而公正的向萧奕峥推荐了很多军中校尉一级的兄弟。
萧奕峥不仅恢复了他的职权,还提高了他的品阶,封他为怀化郎将,并将军马遭暗算一事交由他彻查。
而这件事几乎没有难度,因为涉事人一看军中风向不对,积极主动投案。
总之,赵信觉得最近西南军的军务虽多但殿下处理起来非常得心应手。而他要做的事就是不停的提醒他注意休息。
“殿下,你这伤刚好,军中事务也不是一两日就可以处理完的,不必这么不分昼夜吧?”
萧奕峥伏案书写,根本没有抬头,只吩咐道:“油灯不怎么亮,你去拨一下灯芯。”
赵信无奈,按照吩咐做好事情后,将一碗牛肉面端到他面前:“殿下,面是又热的,不吃可顶不住这一夜。”
萧奕峥突然被一碗面挡住了视线,眉头一皱,才抬头看到赵信无奈的表情,轻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笔,接过他递上的碗筷:“你啊,什么时候这么婆妈了。”
“是殿下最近做事太急了。如今大势已定,本该可以慢慢行事。您之前那么悠闲自在,现在倒是紧张不停。”
“正是因为有了定论,才要加紧谨慎的安排好交接过渡的一切军务。”萧奕峥划了两口面,继续道:“这样,我们也可早点回京。”
赵信一脸期待:“大概几时我们可回京?”
萧奕峥抬头望着他,疑惑道:“你也着急回京?”
赵信憨憨一笑:“那倒也不是,反正跟着殿下去哪都习惯了。只是之前,计划再怎么着也得五六个月时间,却不想如此之快。”
说完,他又回味了一下萧奕峥的话。也?这是殿下着急回去啊!
也是,每次京中有急报而来,萧奕峥总要问一句,可有王府的家信。驿丞每次都被问的胆战心惊似的惶恐。但没有就是没有。
他们家王妃自从遇袭后,是只字半语都没写给他啊。京中的消息,不是说王妃无碍吗?怎的就不来个消息呢?赵信也颇为纳闷。
萧奕峥三下五下的吃完面,低声道:“再怎么快,也要等主帅人选定下。”
赵信一边收拾一边不走心的说:“主帅之位,殿下也是不稀罕。”
萧奕峥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赵信,回到京中,可要慎言。我对一切官职军职都无意,是本就无意。”
赵信点头:“属下知道。殿下的心思,属下怎能不知呢?只是这天下又有几人知?而其他人却不会如此看殿下啊!”
萧奕峥笑笑:“我又何需天下尽知。无愧于心,无愧天地,就好!”
半月后,京中圣旨到。任命原西南军怀化大将军方淄为西南军主帅,林远为西南军副帅。
一月后,萧奕峥安排好西南军诸事务,和朝廷派来押解徐永胜及几名军中将领的队伍一同返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