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青云山庄的庄主夫人?”
宁霜见点头,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初锦,
“你是谁?”
初锦有些踌躇,她不知道该说自己是谁?刚才她句句都直指柳景行,言语之中厌恶至极,可没想到眼前的人不是被绑的少女,反而是柳景行的妻子。
“我……”
宁霜见的嘴角闪过一丝自嘲,好像接受了初锦所说的一切。
“你不用害怕,所有的一切我早应该知道的,我不会恨你,做了错误的事,总该是要承担的。”
静默了片刻,初锦微微一笑,青云山庄的庄主夫人果然黑白分明,是明理之人。
“我是云沈,是柳知微的朋友。”
宁霜见不知为何看到初锦就感觉到一种亲近之感,或许是她们长得相似的缘故。
“知微的朋友啊,我这副样子吓到你了吧?”
初锦赶忙解释,宁霜见变成这个模样,也并非她所愿,自己还是不要揭人伤疤了。
“没有,夫人,你误会了,只是您能告诉为什么外面都盛传您失踪吗?”
宁霜见凝望着初锦的脸,像是在怀念,又像是透过她看另一个自己。
“曾经我也有一张和你一样的脸,那还是十年前的我,有一天,我在路上看到了一个人,他痛苦难耐,我就下车想要救他,可就是当初的那个决定,毁了我的一辈子,他其实得了一种病,这种病不能见光,而且皮肤还会脱落和溃烂,他划伤了我的胳膊,将血融于我的血液里,就这样,我也得了这种病,无药可解。景行为我了造这个暗室,我就躲在这个暗室里,不见阳光,也无法见人,我没有勇气以这样一副面容去面对我的儿女,所以我让景行告诉所有的人,我失踪了,就这样失踪了十年,这十年里,景行一直在帮我寻找治疗的办法,甚至是换皮。”
换皮?初锦一惊,就像一声惊雷,炸开了所有的真相。
那消失的三十个少女,无影无踪的凶手,萦绕在所有人心上的谜团,都有了答案。
“那成功了吗?”
初锦强忍着内心的震惊,世上居然有换皮这种前所未有的秘术,明明是无稽之谈的事初锦此刻却深信不疑。
“没有。”
真相就像是无数的虫子噬咬着她的心,比容貌尽毁更痛苦的事是自己的手上沾满了多少的罪孽。
“十年里,我换了三十张脸,但这些脸只能在脸上维持一段时间就会溃烂,躲在这个暗室里性命无忧,我知道自己不会死去,但是永远也不能出去,我亲眼看着那个人,他身上有青色的火焰燃烧着,直至整个人消失不见化为了一滩血水,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做着同一个噩梦,我梦到我也和他一样消失。”
“景行和我说,那些都是死人的脸皮,我知道这是不道德的事,可是我真的很想回到原本的样子,既然人已经死去了,我虽然愧疚,可我还是让景行将她们的脸换到了我的脸上,再一次,我见到了自己完整的脸,虽然不是我的脸,可我也好欢喜,但我们都高兴太早了,它也会腐烂,为了找到恢复的办法,景行一次次地为我换脸,三十张脸,景行活生生剥了三十个少女的脸皮啊。”
宁霜见的眼中流出了悔恨的泪水,如果她能早一点知道真相,也不至于那三十个少女失去脸,她抱着自己的头,内心的懊悔和痛苦将她深埋,她为什么现在才知道。
初锦看着面前柔弱的女人,她现在一定很脆弱,一时之间知晓了那么残忍的真相,初锦来到宁霜见的身边。
“夫人,你……”
话到嘴边,竟无语凝噎,她该如何安慰这个可怜的女人。
她本应该拥有的是锦绣人生,可偏偏掉在了黑暗的无底洞里没有尽头。
初锦想要将宁霜见扶起来,在伸出手的时候,皓腕上的那一根木茶色的手绳落到了宁霜见的眼中,宁霜见立刻抓住了初锦的手,眼中屏发出少有的光芒,盯着初锦,几乎是迫切地问道。
“云沈,这个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面对宁霜见突然的问话,初锦先是没有反应过来,待看到宁霜见抓着自己的手腕时,初锦才明白她指的是自己的手绳。
“这是我的娘亲留给我的手绳。”
宁霜见抓着初锦的手腕不放,似乎带着某种期望,一脸期待地看着初锦,
“你的娘亲是不是叫宁紫菀?”
初锦愣着点了点头,不解地问道,
“夫人怎么会知道我娘亲的名字?”
宁霜见激动地将初锦抱入怀中,声泪俱下,
“好孩子,我是你的姨娘啊。”
初锦猛得被抱入一个柔软地怀抱,喃喃地说,
“姨娘?”
她怎么会有姨娘,娘亲从来没有和她说过啊。
“你的娘亲宁紫菀是我的双胞胎妹妹。”
宁霜见松开了抱着初锦的手,眼中是许久不见的喜悦,而初锦才将将刚刚得知的一切慢慢接受了。
娘亲还有个双胞胎妹妹,这是自己从来不知道的事,记忆中,娘亲很少提及她的家人,而自己只知道娘亲是个歌姬,娘亲来自哪里,就连她也不知道。
“想不到紫菀都有孩子了,家里找了她很多年,却一直都没有找到她,我一直都记挂着她,孩子,紫菀现在在哪里?”
提到娘亲,初锦瞬间红了眼眶,
“娘亲不在了,她在六年前去世了。”
宁霜见的眼神黯然了下来,
“紫菀她,终究是没能回了家。”
宁霜见伸出了她的手腕,在她的腕上竟然有一条和初锦一样的木茶色手绳。
“我和紫菀是一起出生的双胞胎,父亲为我俩找人编了一条一样的手绳,是为了告诉我们,无论相隔多远,都能凭着手绳找到彼此。”
初锦抬起了自己的手,那里有一条细细的手绳,连着一双姐妹的心,让自己代替娘亲找到她的家人。
“这条手绳从未离开过我,为的就是有一天我可以凭着这条手绳再找到她,可是三十多年了,我还是没有找到她。”
宁霜见心疼地看着初锦,抚摸着初锦的脸庞,
“孩子,这么多年,你和你娘亲都吃了不少苦吧?”
宁霜见的话让初锦的心柔软起来,初锦擦掉了眼角的泪,摇着头说,
“没事。”
真的没事,她都习惯了。
由于娘亲不受初泽待见,所以她从小被府里的人欺负,可是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坚强,所有的失落和伤心都吞落到肚子里,她长大了,更应该坚强。
“紫菀本应该和我一起在宁家长大,可是有一次,娘亲带着我俩去庙里上香,在娘亲没有注意的时候,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将紫菀抢走了,我当时想要将妹妹抢回来,便拉着那个人,他也想将我一起带走,但是娘亲已经看到了,娘亲将我拉了回来,但是妹妹被带走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紫菀。”
后来的事,初锦知道了,娘亲被人抢走,卖到了初府,那时初府正想培养一些府里歌姬,找了流落街头的孤女养在府中,教她们歌舞弹奏,供府里的主子赏乐,娘亲就是其中一个,那人将娘亲卖了,得了大笔的钱,而娘亲本是尊贵的世家小姐,却成了供人取乐的歌姬,那时的娘亲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是宁紫菀,因为她的手绳上串着三颗玉珠,玉珠上刻着三个字。
宁紫菀。
“锦儿,娘亲从小就在初府当歌姬,可娘亲知道自己的家并不在这里,因为这条手绳上有我的名字,我一直都想回家,想见一见我的家人,但这个心愿是实现不了了,娘亲这一辈子,都被困在了初府,没有自由。娘亲要走了,把这条手绳给你,希望你带着它,就相当于代替娘亲,有一天可以找到娘亲的家人,我生前不能回家,死后不知道还能不能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锦儿,记住娘亲的名字,宁紫菀。”
紫菀花,思念远在他乡的人,娘亲一辈子都在想家,却也只能思念,午夜梦回之时,她可能也梦到了,她曾有父母姐姐,那是她在远方的家人。
“娘亲。”
初锦突然痛苦起来,她想娘亲了。
娘亲你看到了吗?我找到你的家人了。
宁霜见抱着初锦,想到了自己的孩子,感受到一阵痛楚,知微和时雨在很小的时候就不见了自己,他们应该也像初锦一样很想自己的娘亲,可是自己却不能见他们一眼,她很能明白自己的心情,她也好想自己的孩子,哪怕让她看一眼,她都满足了。
“好孩子,哭吧,哭完了,心里就好受多了。”
也许是血缘关系的缘故,初锦在宁霜见的怀里感受到娘亲的温暖,小时候,娘亲就这样抱着她。
哭了不知多久,初锦不再哭了,她抬头看着宁霜见问道,
“姨娘,阿公和阿婆还在吗?”
宁霜见叹了口气,
“不在了,他们只有我和紫菀两个女儿,在紫菀失踪后,娘亲积郁成疾,几年后就撒手去世,而爹在我嫁于青云山庄之后,也追随娘亲而去。”
生死相随的爱情,让人叹息,又让人钦佩。
“他们一定很相爱吧?”
宁霜见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
“是啊,他们很恩爱,娘是富家小姐,爹那时只是一个穷酸书生,家里人不同意他们相爱,可是娘很喜欢爹,将自己的嫁妆给了爹,让他进京赶考,爹在朝中考取了功名,但他没有忘记娘,皇上知道了他的请求后,就派他回到故地做官,因为爹功成名就,娘的家人就接受了爹的求亲,爹这一生,从未娶妻纳妾,只有娘一个妻子,待她极好,把她捧在手心里,当成了至宝。”
这世间有太多的有了功名便抛弃了糟糠之妻的负心汉,他们忘了曾经有一个女子痴情相付,最后却换来一个薄情之人。
阿公没有忘记结发之约,也没有辜负那一腔深情,所谓最美的爱情,便是如此了吧。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