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殷王朝156年,武帝御驾亲征。
带兵攻入玉门关以西千里,一举拿下大漠另一头的西州、龟兹和碎叶三地。把王朝的疆域向西扩展到了葱岭以东,与西域第一强国大食国也仅仅隔了一个小小的吐罗国。
大殷王朝的国力空前强大起来。
随着丝绸之路的兴盛,万国来朝。
曾经烽火连天的边塞要镇沙洲成了各地商旅络绎不绝的繁华之地。
而曾经厉兵秣马的阳关和玉门关却从此成为了古迹。只能供游历的文人墨客们凭吊怀念了。
在沙洲和西州之间的茫茫大漠中,风云客栈成了来往商旅唯一的栖息点,二十年来占着这个独门生意,做得那是一个风生水起。
沙漠中行走,人们大都会避开中午烈阳高照的时辰。
风云客栈每天卯时(5点)开始送客,要到酉时(17点)正才会迎客。
客栈花费昂贵,即使是顶尖的商队也不愿在这里多停留一日。所以客栈生意虽好,白天却很是清静。
秋娘跟着梁明进入客栈的时候,就是申末(16点左右)还没有上客的时候。
秋娘一踏进客栈的大堂,就迅速找了个角落蹲下去。
此时的大堂虽然没有客人,但伙计们出出进进的干着活计,总要好奇的瞄她两眼。
她早已习惯了被人漠视的生活,这样让人不住的打量,让她浑身很不自在。
所以她把头深深埋入双腿间,全身蜷成一团,似乎这样就可以隔绝外界给她的未知的伤害。
渐渐的,客栈开始迎来客。,大堂慢慢变得人声鼎沸起来。
秋娘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完全的没有存在感,确实让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这里其实还蹲着个人。
梁明一进客栈,就不见了人影。秋娘却知道他一定是去商谈卖她的事情去了。
这么久没有出来,或许是价格没有谈好吧。
秋娘揣测着,想到上个月偷听到的谈话。
梁婆对她实在忍无可忍,要把她卖到万花楼。
那是个什么地方,其实她也不是特别清楚,但连一向漠视她的梁明都反对,想来是个特别不好的地方。
还记得梁明当时对梁婆是这样说的:“阿娘,你不要想银子想疯了,什么地方都去卖。芜娘现在可是大将军公子的姨太太,秋娘跟她长得越来越像,卖到那样的地方,是在打那些贵人的脸子。只怕秋娘前脚才接客,我们这一家的命就都留不住了。”
“那要怎么办?周娘子可是发了话,不处理了这个赔钱货,我们一家休想搬到她家去。就靠芜娘那贱人手里越来越少的银子,你让我们老两口喝西北风呢?”
梁婆恶狠狠地看着墙角蹲着的秋娘:“反正你讨了周娘子就要当大商贾了。她阿娘那边也不愿再给这赔钱货出钱了,这几年就没榨出几个铜板,现在居然连卖到窑子里去赚钱都不行。不如,干脆彻底解决算了。”
秋娘忆起梁婆当时阴森森的声调,现在都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在梁明太贪财,始终不甘心白养她一场,日夜琢磨着要找个好出处。
思来想去,就想到了风云客栈。
风云客栈的莫老板去年意外去世,老板娘李婉娘的膝下就留下了两个儿子。
小儿子据说身患恶疾,常年卧病在床,就是等死而已。
唯一继承香火的大儿子今年已经三十出头,成亲十几年,却膝下空空。
梁明寻摸着这情况,肯定是要纳妾的,就和梁婆商量着把她卖过去。
一来比卖到大户人家里面稳妥,不会让贵人觉得碍眼;
二来如果真能给莫家生下儿子,那就是唯一的继承人!
莫家开着这个客栈,可是富得流油,这些财产有一天会有可能成为他的!梁明说到这里,兴奋地口水咂咂地流。
秋娘听他和梁婆说起这些。心里木然得没有一丝波动。
从三岁起她就再没有睡过一次床铺,吃过一顿饱饭。
她最怕就是饿肚子的滋味,第二怕就是冷。冬天的晚上只能和骆驼挤着睡才不至于冻死。
小的时候没日没夜的干活儿才能有一点果腹的食物,还是馊的。稍慢了一点,就是一顿拳脚。
待长大一些,可以到处跑了,她就不肯再这样乖乖听话,常常跑出门去自己找吃的。
有时候跟在一些商队的后面走得远了,常常几天不见人影。
梁婆也懒得管她,只是到了去都督府要钱的日子她能出现就行。
只要她不耽误拿钱的事儿,有时梁婆心情好了,还能给顿饱饭,或给件旧衣服。
秋娘就靠着这些,以及老梁头有一顿没一顿的偷偷接济,像头牲口一样长到了13岁。
说实话,村里就是养头牲口,都养得比她精贵。
所以对着梁明和梁婆两个,仇恨这个字眼已经不能形容她内心的感受——她已经是出离愤怒了。
但是对她来说,比仇恨更重要的是活下去。
虽然不知道活下去要做什么。但人的本能让她只想活下去。
就像老梁头常在她面前叨叨的那句话:“能活一天,算一天。”
所以她拼尽全力的只想活着。
但她活得实在太艰难了。冷到连骨头都僵硬,饿到只剩下一张皮的时候,她就常想,也许被卖出去还好点,总不会比现在更差吧。
所以卖到万花楼也好,卖到风云客栈也好,做丫鬟还是做妾,对她来说没什么差别,关键是有没有饭吃,有没有足够的衣服穿。
因此此时梁明久不出现,她心里也暗暗着急。
如果不能顺利地被卖掉,回去也不知道梁婆会怎么磋磨她。她又有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再挨顿打,也不知挺得住不?
如果这样生了病,老梁头还能像上次那样找着草药来救她吗?
她正胡思乱想地琢磨着,突然身子被人猛扯了一把,一个趔趄,差点扑了个狗啃屎。
“扑哧!”耳边就听到了几声嗤笑,伴随着梁明的一声厉喝:“发什么呆呢,机灵点,给老板娘见礼。”
秋娘哆哆嗦嗦的站稳身子,也不抬头,就冲着梁明声音的方向胡乱的鞠躬。
然后仿佛能够预知似的,她在梁明再次举起巴掌扇过来的时候,一缩身子,蜷回了墙角,躲过了他的掌掴。
然后把头深深的埋入腿中,做好准备等待承受梁明恼羞成怒的暴打。但这时她听却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好了,梁明。她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这又打又骂的,是在给我脸色看吗?”
梁明谄媚的点头哈腰:“不是,不是,老板娘,我哪敢给你脸色看呀。这不是习惯了吗?嘿嘿,习惯了。”
李婉娘温和里透着一丝犀利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希望你记住,这个人和你再没有任何关系。你可是签了死契的。要是让我知道你想拿捏她来为你谋利,不要说她,就是你一家几口,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希望你不会认为,我们莫家是吃素的!”
“当然,当然。老板娘你放心。就是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在您面前耍花样。那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您忙着,忙着。”
说完,梁明毕恭毕敬的退出大堂,转身走了,再也没有看秋娘一眼。
实际上他心里正郁闷着呢。
莫家的这位老板娘太过精明,一眼就看透了他的打算,反而抓住他的软肋,捏着他今天必须把秋娘这个拖油瓶甩掉的这个缘由,半威胁半利诱地让他签下了死契,白纸黑字的言明此人日后为奴还是为妾,都与他再无关系。
除了一点卖身银子,这李婉娘尽然没有让他占到一丝便宜。
哼,这列尤族的人啊,就是精明太过,便宜占尽,都没有好下场!
---
秋娘并不知道这些官司,就是知道也不会关心。
她只听见李婉娘的声音向着某个方向招呼了一声:“这是新买来的伙计,把她带去收拾一下,明天让她上工吧。”
就有人来拉了她的胳膊,把她拽出了大堂。秋娘迷迷糊糊的跟着人走到一处空屋子里站定,才看清拽她的是一个粗壮的婆子。看起来比梁婆年轻一些,黝黑的肤色,一看就是本地人。
果然那婆子塞给秋娘一个木桶,指着一个方向,操着一口本地话说:“你自己到那边的水缸打水来,在这个灶上烧热,把你身上好好洗洗。”
说着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秋娘,嫌弃的捂着鼻子说:“这都什么味儿,比我们这儿倒夜香的老吴还臭,你是在牲口棚里打过滚来的吗?我说,你可洗干净啊,别带了跳蚤进屋,我可饶不了你。”
又拿了一个装澡豆的碟子塞她手里:“喏,这些都给你。好好洗,知道吗?”
说完就准备离开,却见秋娘看着手中的一碟子澡豆,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突然醒悟过来,这丫头该不会没用过这东西吧。
不是,闻这身上的味儿,这辈子有没有洗过澡都难说。
她又一把夺回澡豆:“这个可是好东西,你可别糟蹋了。算了,你先去烧水吧,等下我来帮你洗。烧水你会吗?”
看着秋娘点了头,那婆子才转身走了。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