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若白骏过隙,忽然而已。
卧床以过半载,终日与缠身的疼痛陪伴,好不快哉。年仅十八岁的少年郎怎能耐住枯寂的病愈时光?
“东青哥。”屋内除小白外别无一人,但在这个时间却需要东青的帮助,无奈只好大声喊道,希望东青在附近有听到自己呼喊的声音。
四五声后无回应,便不在呼喊,抬眼望向窗外,日头已然升起,没有挥霍光阴的资格,无奈只有依靠自己撑起身体,缓缓向着床畔挪动。膝间的凹陷痊愈大半,但每次换药时,掀起纱布见伤口处的嫩肉纵横不由自主全身一激,右腿依然无法使用力量,只有凭借左腿蹬踹匍匐前进。
拽过轮椅,身体撑在轮椅扶手上,却不料椅上轮子滑动,眼瞳一缩,整个身体骤然向地面扑去。
砰。
胸膛砸在地面上,很疼。还未哀嚎出声以表示疼得不轻,就听铃铛铃铃响,二师兄一个纵步闪进屋门,见小白摔在地上,立即上前将其搀起扶到轮椅上。“没有大碍,我推你去书房。”伸手摸了摸小白胸膛确定无碍后道。
“多谢二师兄。”早在小白刚刚苏醒后,就被东青勉强喂下三颗丹药,清绿色的丹衣透着一股沁人心肺的幽香,听闻东青描述这三颗丹药的由来,以及二师兄当然极其无常的反映,就以得知这三颗丹药定然非比寻常。果不其然,身体伤患处的恢复速度骤然增幅,已然脱离了正常人类可以拥有的恢复能力。
殊不知这非凡的恢复速度并非完全归功于那三颗丹药。至于鬼谷老儿满面割肉表情下取出的两粒药丸,以及在不查的状态下拥有了一丝喋血灵猿的治愈能力,所以,将恢复快速这顶帽子全然戴在二师兄头上。不由得与之更加亲近些。
“二师兄,大师兄带回的那名女子醒来了么?”小白问道。
“还没有。”二师兄名为君夜,一柄红桃木剑从不离身,另外不论换哪双鞋子,都要将一对铃铛系在上面,为人高傲冷寂,认死理,从不知道何为圆融,所以得了个‘死脑瓜骨’的称谓。
当初鬼谷老儿一句:“先将命留住。”再到剜下自己的一块血肉,可知是为了救活那名紫衫女子,无奈且无力被剜下一块肉,根本无能反抗索性不去回想,但毕竟自己付出了一块血肉为代价,却没有救醒那名女子,岂不是说我挨一刀算是白费了?想想竟没来由生出一股委屈。
“可怜为此挨了一刀,白费了。”叹气道。
“没有白费,她脸色好了很多。”二师兄素来少言少语,问之答之,但想让其无事时主动找人搭话闲叙,绝无先例。
“二师兄,东青今天又被鬼谷先生派到山林里取药了?算算距离普陀花开还有些时日,那这次上山是去取哪种?”小白行动不便,东青便充当了其双腿的角色,可谓是形影不离。
同样被拘在小院内,东青却有需要他完成的任务,小院坐落于山腰处,而这座不知名的山林自然而然成了鬼谷老儿的一人之地,数不尽的灵药珍草满山遍野,百年来的积攒竟在这山顶之上开辟了一圃灵草园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敢称之,但却是取之必有琳琅满目。
而东青的到来就此接替了本应二师兄承担的任务,有些药草在要其成熟期间取下,若不然只有凋零这一结果,普陀花成长周期极短,是需要东青谨记采取的药草之一,灵草园林小白未曾去过一次,但听东青口述描绘就已经感到震撼。
“五年前,师傅曾栽下多株红桑,原本这种红桑极其挑剔环境土壤,唯恐这种情况发生,所以将这娇贵的植株移栽到各个位置,半年后仅余一株红桑存活下来,所以格外珍惜这株来之不易的灵草。两年生长,三年成熟,取之桑叶是为灵药。”二师兄解释道。
“东青去取红桑叶何时能回?”轮椅碾过厚厚的枫叶上,问道。
“为什么东青要去取红桑叶?”中规中矩的语气疑惑道。
“不是么?”
“不是。”
“那是取什么?”
“什么也不取。”
“那上山做甚?”
“我何时说过东青上山去了。”
“那东青去了哪里?”侧过身抬起头,看着二师兄那毫无表情的平静面孔,问道。
只见二师兄颔首一扬下巴,目光所指前方,道得一声:“前面。”
顺着二师兄目光所指,一座孤伶伶的古朴木屋落在前方,木屋距离红枫甚远,但却依临木榕旁,破晓的第一缕晨光透过茂密的榕树枝叶淋漓映在门框上的一面无字匾额上,虽匾上无字,但小白却知道这木屋应该叫什么,也许那面无字匾上曾经有过铁画银钩的字,寓意曼妙的名,但现如今却只是一面宽木梁,没有必要探究这宽木梁般的匾额上曾经出现过的名字,小白只需要知道,这木屋里是书,数不尽数不尽数不尽的书。
书房称之即可。
东青靠坐在书房门前,微微低下头轻轻合眼竟是睡去了。
含怒算不上,起码面具上都未出现墨笔轻描,先转身抬头对二师兄道:“多谢二师兄,麻烦你这么久,就不敢再耽搁你时间了。”尊敬的道谢婉转送客,滴水不漏。
一路上无表情的脸上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道:“不必与师兄客气,有事尽管讲,力所能及,尽我所能。”淡淡一笑后松开轮椅把手转身离去,铃铛铃铃响。
牵强扯出的笑容转身即逝,中规中矩生冷模样看不出任何波澜,呢喃道:“礼貌,尊敬,婉转,滴水不漏。却也是无从下口。”脑海中出现东青与小白之间的肆无忌惮,转瞬又浮出自己孤独一人手持木剑,合上了双眼,遮盖了憧憬,封锁了羡慕的视线。
虽是心如磐石,更甚八方不动,但却孑然一身,孤欲顾影自怜,煞羡旁人。
小白惬在轮椅上目光玩味,一眨不眨的盯着东青,仿佛将其拽入脑海中任自己摆布,各式酷刑接连而至,幻想其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可怜模样,虚想出的一切竟让小白没来由生出一股宣泄的快感,不自主抬手墨笔轻勾嘴角上翘,神经傻笑。
视觉,嗅觉,听觉,味觉,触觉,目光所指之处均无法让以上五种感官所察觉,但感官的范围内并非仅有这五种而已,玄而又玄的第六感存在与否一直是个谜团,但却没有任何人敢于忽略这虚幻色彩大一些的直觉。
天未亮时就被鬼谷老儿拖了出去充当苦力,将书房里茎叶范围的书籍尽数搬到药房里,书房里的书数不尽数不尽,搬了近乎百余本,这还不过是茎叶类这小小分支,直到天刚蒙蒙亮才得休息,以无力回房间睡他个回笼觉,白天还有鬼谷老儿派遣的任务,人手不足甚至将小白带上,寥胜于无,睡意未退,又是劳累一番,索性靠在门外小恬一阵。
睡得安稳,可不知何时竟突感觉一丝不自在。仿佛被人窥视一般,睡得浅越不安,顿感杀气凛然,仅凭直觉判断豁然坐起,双目倒戈侧头一转,迎上了小白那似笑非笑的杀气腾腾。
呵。
干笑一声,搓着手走上前,故作轻佻语气道:“呦,公子爷,稀客稀客,怎有心出来遛弯儿了?”
小白扯了扯嘴角,不做反映。
见小白不起色,又是心中一揪,没在你身旁又不是我的错,找鬼谷老儿啊!“出来走走也好,感受下这生机勃勃的季节,迎一迎晨光晒晒灼人的夏日,总是要比窝在屋内强得多,瞧瞧公子爷您那脸色儿,如纸苍白,想必很久没晒过太阳了吧。”依旧干笑打趣着,试图用这种方式舒缓下小白的沉闷。
“是啊,单腿残疾的我哪里经得起折腾,这不,就刚刚出门前摔了个胸口闷,现在可闷一胸口埋怨哦。”揉了揉胸口淡淡道。
“嘶。”倒抽一口凉气,小白竟然摔着了,完了完了,这下彻底玩儿完了。不提鬼谷老儿叮嘱的寸步不离,细心照料,仅小白那阴阳怪气的语气就够我扯一阵。“那个,小白别生气啊,我一早出去是有原因的,事出有因,先听我说完。”
饶有兴趣的听着东青复述的经过,听到其中一点,便忽略了整体话语,略喜问道:“我能出小院去山上的灵草园林?”
东青轻笑道:“嗯,正午之前到达即可,算算时间,那红桑叶成熟在即,定然会引来一些异虫灵兽,山上无走兽更无毒虫,仅剩的苟延残喘着均被鬼谷老儿震退,已然对人类产生深深的惧意。只要有人在场,那些异虫灵兽是万万不敢上前的。”
最初的打趣只为挑起小白的兴致,毕竟这小子自从腿上被剜了刀后一直郁郁寡欢,从最初的从书房里拿书看,到现如今每日固定去书房沉浸,连挑逗小黑猫的时候都越来越少,不害怕小白会因为自己打乱其看书的习惯,而不顾自己幸苦求来的机会放弃不去,所以用这种间接转诉的方式告诉小白,果然引起了小白的兴致,看其苍白的脸颊上闪出一丝红晕就知道果然被自己挑出了兴趣。
“与此同时我还需要去取山坳处的土刺兰,所以照看红桑的任务就拜托给公子爷您喽。”嬉笑间说道,俯下身子故作神秘兮兮模样道:“那株红桑位于山顶断崖旁,后面是灵草园林郁郁葱葱佳气浮,前方是断崖高瞻俯瞰山河云涌震。长眺波澜壮阔,是美至极。”
小白眼瞳中神采奕奕,一片向往。恨不得仗剑凭虚御空,凌梯一纵,身至,崖岸,吼风,染一染这一身峥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