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楼紧邻京城最为繁华热闹的东市,共有五层之高,不负望月之名。其雕梁画栋、纹饰辉煌之处,正应了那句“花柳繁盛之地,富贵温柔之乡”。
方槿一行三人到时,正是望月楼迎客高峰。一个矮胖的龟公站在门口迎客,只见他歪嘴耸肩,鼻下两条焦黄鼠须一翘一翘,殊为可乐。
龟公拦下方槿,小绿豆眼上下一扫,他每日所阅之人不知凡几,哪能看不出方槿主仆实为女扮男装,咧嘴笑道:“这位女客,这地方可不是女人该来的。”
暗香上前一步,握住他手腕一甩,龟公脚下打个滑儿才站定,暗暗心惊,心道莫不是遇到江湖人了?
方槿笑道:“这世间又没规定女子不能上青楼来逛,我如何来不得?”说着,抛了一锭银子给他。
龟公恭敬接过塞入袖中,揉了揉有些红肿的手腕,心想:这世间男有龙阳之好,女有百合之情,此女一身男装,怕也此道中人。瞧她手下身负武功,她也应是江湖中人,一个好百合的江湖女,龟公生生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一声冷汗,再看方槿时,已与看鬼怪无异。
龟公忙招来一个婢女带路,请方槿主仆进门而去。
方槿在大堂之内打眼望去,只见好一番热闹:
大厅之上设一高台,台上正中十几个女子正在翩然起舞,红纱翻飞,曼妙如蝶。台下设有桌椅,不少风流子弟观舞饮酒,身旁还有美人相陪,好不快活。方槿只觉弹唱声、调笑声、娇嗤声,声声入耳;脂粉香、美酒香、熏香,香香刺鼻。
带路婢女笑问:“公子是要在一楼赏舞,还是去二楼雅座听琴?”
方槿道:“自是去雅座,听闻你们这里有一个叫媚儿的琴姬,去叫她给爷来弹上一曲。”
婢女尴尬笑道:“公子爷勿怪,今日实在不巧的很,媚儿姑娘已是有客人了。”
“这客人可是安乐侯爷?”方槿问道。
“回公子,不是侯爷,而是鞑靼使团的两位大人。”
说着,婢女将方槿带到二楼,打开一扇雕花木门,道:“公子先在这里小坐,奴婢这就命人上酒菜。不知公子还有何吩咐?”
方槿靠在椅背上,无趣道:“我此番来你们望月楼,就是冲着这位媚儿姑娘来的。如今见不到人,当真是遗憾的紧。要不如此罢,你将我们带到那两位鞑靼官爷的隔壁,我见不到人,听一听琴音也是好的。”
婢女无法,只好将方槿主仆带到三楼,道:“此处正是在那两位官爷的隔壁,公子只要打开窗子,就能听到琴声。”说罢,便退了出去。
方槿打开窗子,果然听见隔壁有琴声隐隐约约传来,十分熟悉,正是杜婉儿曾经弹过的曲子,只是少了哀婉之意,多了一份舒朗淡然,境界高出许多。
方槿心道:光凭这琴声,也难怪把黎锦宏迷的五迷三道。只是不知这媚儿模样比之杜婉儿如何。见窗外刚好有凭栏,便跳窗出去,走到隔壁,学着电视剧中的样子,沾湿手指,往窗纸上捅了个窟窿,向里望去。
只见屋内两个鞑靼人正坐在桌上叽里咕噜不知说着什么,垂地纱幔之后有一女子正在抚琴,方槿看不清女子的模样,却隐约觉得这女子身量颇为高挑。
屋内的两个鞑靼人十分警觉,瞥见窗上有人的身影,其中一人大喝一声:“什么人?!”
方槿心下大惊,赶忙就跑,可还没跑几步,就被人抓住后衣领,回头望去,只见身后站着一个虬髯大汉,方槿身高只堪堪到其胸腹之处。那人乌拉几句,见方槿听不懂,换了汉语,奇声怪调道:“你、是、谁、要、干什么?”
方槿吓的只是摇头。疏影从后面赶来,一掌挥向那壮汉面门,壮汉举手格挡,力气极大,疏影整条手臂都开始发麻,大声道:“公子快跑!”
方槿赶忙推开一扇窗子,跳进屋内,找到大门之后,便向外跑去。后面只听得乒乓之声,疏影和暗香已与鞑靼人斗在一处。望月楼二楼乃是回字结构,方槿跑了一圈,也没见到楼梯,反而又跑回原处,突然旁边的门一开,一只手将她拽入屋内。
方槿大声喘气,待胸口不再难受,才抬眼看救自己之人。只见眼前女子身穿粉色广袖留仙裙,身量高挑,比方槿足足高了一头左右,轻纱覆面,眼含怒色。
方槿只觉此人熟悉非常,一把扯下她的面纱,惊叫道:“黎锦宏!”
黎锦宏此时眼中怒火似要喷涌而出,喝道:“你不在家好好待着,来这里作甚?!”
方槿还未从惊异中回神,讷讷道:“你竟然还有这等癖好。”
黎锦宏心中如六月飞雪,扶着方槿肩膀晃道:“你给我清醒些!我这是在办正经事!”
却听得外头传来“咚、咚”的踹门之声,原来暗香和疏影知道不敌,便仗着自己身影灵活,东藏西躲,鞑靼人怒极,叫来手下一间一间屋子去找,又因今日所说之话十分要紧,若是被人听去,将是大大的麻烦,必是要找到方槿等人不可的。
黎锦宏暗叫一声“糟糕”,拉了方槿的手,轻轻推开一扇窗,自己率先跳了过去,又接了方槿过去,二人做贼一般,溜到屏风后头。
方槿站定,只觉屋内异香扑鼻,似酒香又似花香,十分好闻,不由深吸几口,又听到“咯吱咯吱”之声,透过屏风循声望去,只见屋中大床正在不断摇晃,间或传来男女粗喘之声。方槿听的面红耳赤,一股燥热自心头蹿起,不受控制,流向四肢百骸。
黎锦宏凝神细听外面动静,忽觉手中似是握了一块火炭,收回心神,细细一闻,差点开口又叫出“糟糕”二字来。回头看去,只见方槿脸色赤红,双眼似是泡在水中,看向他时,似喜,似嗔,似怒,似怨,黎锦宏只觉自己一颗心似泡在一坛老酒中,心魂俱醉。
原来这屋中所点之香名为醉情香,其中含有催情成分。黎锦宏受过训练,自然不受影响,眼见方槿眼神越来越迷离,黎锦宏心知无法在此处躲藏,必然是要出去了。
这时,鞑靼人的脚步声在屋外响起。黎锦宏赶忙回神,打横抱起方槿,在鞑靼人踹门之际,一脚踢出桌上花瓶,正中打头的鞑靼人脑门,鞑靼人白眼一翻,小山一样的身躯轰然倒地,还连累身后之人歪的歪、倒的倒。黎锦宏趁此机会抱着方槿往外跃出,寻到楼梯就往一楼奔去,后面鞑靼人站起来赶忙就追。
一楼正是热闹之际,众宾客忽见一高个女子怀抱一个男子狂奔下楼,已是诧异非常,后又见举着弯刀的异族之人冲下来,登时大乱,你推我搡,都往门外涌去。
黎锦宏见一时无法出去,只好借着人潮与后面的鞑靼人兜圈子,忽觉胸口一疼,又是一阵麻痒,害的他险些腿软跪下去,低头一看,就见方槿如婴儿般正张口撮咬自己胸口,一手已是伸进衣襟中去了。黎锦宏气苦道:“祖宗,你可消停些吧。”
抬头一看,只见高台上空空如也,赶忙跃上去,将方槿放下,又扒下碍事长裙,这才跳下去与鞑靼人缠斗在一起。
黎锦宏边打边想,这样下去早晚惊动五城兵马司或帝都府,那时可大大不妙。忽见二楼暗香、疏影领着自家暗卫下来,心下一喜,喊道:“你们拦住他们!”
原来跟着方槿的暗卫见二楼有动静,便准备上去保护夫人,恰好救下暗香疏影。几人在二楼遍寻不到夫人,听到一楼闹将起来,赶忙下来,却不曾想,会见到身穿肚兜长裤绣鞋,与鞑靼人斗在一起的侯爷,只恨不得自插双目。
黎锦宏见来了帮手,心下一松,抬头向方槿处一望,脚步踉跄,差点中了一刀。赶忙又跃上高台,拉拢方槿的衣襟,怒道:“谁让你乱脱衣服的!”
方槿只觉浑身燥热难耐,而这人又不让自己脱衣服,当是天下第一大坏人无疑,抬手就向黎锦宏招呼一爪,口中嘟囔道:“我热的厉害。”只可惜身中迷香,粉拳无力,娇喘微微,声音软糯。
黎锦宏觉得自己的心都酥了一半,抱起方槿哄道:“乖哈,这里人多,咱们回家再脱,回家再脱。”
见门口已经空出来,己方又占了上风,高声道:“官兵来了,快跑!”率先抱着方槿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