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盘小说网 > 都市言情 > 以妻为贵 > 23 分崩离析

23 分崩离析(1 / 1)

当云伴鲜衣冠不整地飞奔至云府后院时,听闻的就是那一声凄厉的哀号。

她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整个人在院子里怔了片刻,这才如梦初醒似的,发了疯地奔向父亲的卧房。

等到屋内一群人纷纷看向突然出现的云家小姐时,她的眼里却只有那个躺在母亲怀里双目紧闭的父亲。

“爹……”她呆呆地动了动唇,脚下毫无自觉地动了起来。

此时此刻,所有跪在地上的云府中人仿佛都已经被她视而不见,她只看得见那个面色青黑的男子,看得见他寂静无声的模样。

“爹……”她依旧喃喃唤着,终于在不知不觉间行至床前。

云伴鲜慢慢地跪了下来,一双睁大的眼却自始至终仰视着父亲安详的容颜。她颤抖着伸出手去,却猝不及防地握住了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摇晃起来。

“爹,爹?”

男子没有反应。

“爹?爹,我回来了,你……你这是怎么了?你醒醒啊,睁开眼睛看看我啊……爹,爹……”

男子依旧没有反应。

垂手立在床边的沈复有些看不下去了,举步走到女子的身边,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臂。

“岳父……已经去了。”

云伴鲜猛地扭头看他。

通红的眼眶映入眼帘,叫男子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直到始终怀抱着云以恒的云夫人遽然恸哭出声,他和女子才不约而同地回过神来。

“娘?娘?!”

痛失夫君的妇人突然间晕了过去,这让屋子里霎时乱作一团。云伴鲜同样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丧父之痛,竟然只大惊失色地扶着她的母亲,记不起要如何正确地处理。幸而沈复虽也难过却仍保持着冷静,这才又一次充当起了云家临时的中流砥柱。

不知过了多久,充斥着哭泣声的屋子渐渐变得安静。云伴鲜魂不守舍地坐在母亲的床榻旁,身边是双眉微锁的沈复。

她知道,她不得不接受父亲已然辞世的现实,可她不明白,事态缘何会在一夜之间恶化至此。

诚然,今晨,她本是痛定思痛,打算答应太子昨日开出的条件,却不料还没迎来那阴险小人,她就收到了皇帝将其释放的口谕。她不晓得事情怎就突然峰回路转,直至皇帝身边的福寿公公亲自领着她走出天牢,告诉她赶紧回家看看。

那一瞬间,一种不祥的预感便已涌上心头。

“想来是有人陷害了你,而岳父……为了保你平安,便主动提出……要为三皇子试毒。”

气氛压抑的偏房内,沈复结合云家父女所言,迟疑着道出了自己的推测。语毕,他便忧心忡忡地看着神情恍惚的云伴鲜,半晌不再言语。

心中有不少疑问,想要向她确认,可眼瞅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是以,他只默默无言地陪着她,直到昏迷不醒的云夫人忽然有了动静。

听到细微的呢喃,云伴鲜几乎是猛打了一个激灵,然后才将注意力集中到妇人的身上。

“娘?娘?”她不自觉地站起身来,俯视着云夫人双眉微锁的面容,口中不住地呼唤着。

沈复也凑近了看着,目视面色苍白的妇人蓦地睁开了眼皮。

云夫人瞪大了眼,猝然起身,云伴鲜伸手去扶她,却被她反过来攥住了一条手臂,急急询问起云以恒的去向。

云伴鲜抿唇难言,可最终还是不能不道出既已发生的现实。

“爹已经……已经不在了……”

云夫人双目圆睁着凝眸于她,片刻后就一下子红了眼。

“你骗我!!!”

“娘……”

“我不是你娘!”

话音未落,平日里温婉慈祥的妇人竟猛地将女子往后一推。毫无防备的云伴鲜当场一个踉跄往后跌去,幸亏有沈复眼疾手快地上前搀扶,才没叫她摔倒在地。

然而,被男子扶稳的云伴鲜却全然感受不到来自身后的助力,她惊疑不定地注视着母亲倏尔涌出怨怒的眼,脑中登时一片空白。

“你……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现在又害死了我的夫君!你这个丧门星!天煞孤星!!!”

可就是在她难以置信的注目下,昔日疼她、护她的母亲却怒不可遏地抬起一只手来,指着她的鼻子,歇斯底里地痛斥了一番。

云伴鲜彻底懵了,沈复也不禁傻了眼。

他目瞪口呆地看向身体僵硬的女子,耳边传来了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老爷……我的夫君啊……啊啊啊……”

他又不由自主地眸光一转,同妻子一道,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榻上的妇人,半晌无法言语。直至女子不自觉地挣开了他的手,一步一步挪到了云夫人的床前。

云伴鲜战战兢兢地伸出双手,却只换来了云夫人双目通红的怒视。

“走!我不要见到你!!!”

云伴鲜伸出的柔荑硬生生地僵在了半道上。她红着眼凝眸于妇人悲痛欲绝的脸庞,两瓣朱唇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

须臾,她看到对方泪流满面地别过脑袋,终是彻底清醒。

她的母亲,不,是她的养母……都记起来了。

云伴鲜垂眸站起身来,一语不发地走向房门。意外目睹了这一切的沈复看看她再看看云夫人,最终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出去。出了屋子,他低声吩咐一个丫鬟照看好自己的岳母,便皱着眉头跟在了妻子的身后。尽管一路跟了许久,他却始终看不懂她要去哪儿。

毋庸置疑,她已经被云夫人的一席话给刺伤了。而这个云家,似乎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是作想的沈复蹙眉望着女子的背影,在她将要被门槛绊到的一刹那,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云伴鲜回头对上他写满忧虑的眉眼。

他没有问她,只是一直跟着她。

脑中闪过无数陈旧的画面,她不知怎么的,倏尔潸然泪下。

沈复没想到她会在他面前流泪,一时间竟也不自觉地愣了愣。所幸他很快就缓过劲儿来,轻轻将人揽入怀中。

“想哭便哭出来吧,我陪着你。”

话音落下,从不认为自己会轻易在人前落泪的女子真就失声痛哭起来。沈复不清楚该如何安慰,唯有极具耐心地轻拍着她的背脊,希望能借此让她好受一些。

后来,他才得知,他的妻子其实并非云家的女儿。

“爹和娘,实际上是我的舅父、舅母,在我六岁那年收养了我。本来,娘应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可就在我被爹认为养女的那一天,娘怀着孩子独自在家,却不留神跌了一跤……那个孩子,当时已经有七个月大了,手脚都长齐全了……娘伤心过度,昏睡了整整三日,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将我误认成她的女儿。但是,她说得没错,如果那天爹没有去外头接我,就不会留娘一个人在家,如果不是她大着肚子却没人照料,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意外……”言说至此,泪痕已干的女子又一次泪如泉涌,“确实是我间接害死了她的孩子……如今又……”

“别说了。”越听越按捺不住的沈复冷不防张嘴打断了她的话,一脸疼惜地握住了她的手掌,“不是你的错,别说了。”

四目相对,女子泪眼朦胧。

须臾,她默然转移了视线,抬手抹去了两颊的泪水。

沈复看着女子竭力将眼泪往肚里咽的模样,想要问及她的亲生父母,却终究是没能开口。

是日,云府白绫高挂,一片愁云惨淡。府中众人皆披麻戴孝跪于灵堂,送亡者最后一程。

云以恒猝然离世的消息,很快就在认识他的人群里传了开,素来关心云府动向的江河海更是头一个惊闻噩耗,二话不说便赶了过来。当他亲眼目睹青烟缭绕的灵堂,亲耳听闻女眷们悲伤的啜泣,他才不能不相信,昔时的故友,竟然就这么与世长辞了。

他满怀悲痛地上了香,想去找云伴鲜问个明白,可见她神色哀戚、恍恍惚惚,他也只好姑且收起了向其问询的欲念,暗地里寻了云府的家丁打听。奈何家丁也说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晓得他小姐几日前遭遇变故,老爷闻讯匆匆进宫,第二日一早回府后,就已然身中剧毒,回天乏术。

凭借数十年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经验,江河海顿觉了然。

他一声不响地离开了云府,坐上马车,径直往宫中去了。

七日后,云府当家出殡,棺木却没有移至墓地,而是于郊外以火焚化。满目的火光刺眼刺心,云伴鲜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着养父的遗体在烈焰中化为灰烬,看着历历在目的往事于眼前一点一点分崩离析,尘封已久的恨意终于破茧而出。

而就在当天午后,府里的丫鬟突然心急火燎地跑来告诉她,说是夫人要带着老爷的骨灰回老家。

云伴鲜闻言并不惊讶,像是早就有所预料似的,面无涟漪地吩咐丫鬟下去备车。沈复在一旁默默地站着,想张嘴说点儿什么,却又最终收了口。

是日,天空蔚蓝,万里无云,如同她来到这个家的那一日一般明媚。云伴鲜咬着唇出现在养母的面前,依依不舍地望了望妇人紧紧抱在怀里的骨灰盒。然而,云夫人却好像没看见她似的,径自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去,抬脚意欲跨上马车。

“娘……”云伴鲜终是忍不住唤了一声,令面无表情的妇人顿住了脚下的动作。

“你娘早就死了,我们云家……没有女儿。”

寥寥数语,冷漠至极。云伴鲜默不作声地听着,眼眶里情不自禁地泛出了湿意。

也许,这才是其养母应有的姿态——十二年来她得到的慈爱与呵护,全都是这位舅母的一场错付。

如今,是该她醒,是该她还了。

车轱辘毫不留情地转了起来,车内人悄无声息地流下了两行清泪,车外人却已抬手拭去了温热的液体。

云伴鲜对着那渐行渐远的车辇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然再抬头时,她濡湿的眸中已是一片肃杀。

沉睡多年的种子,终究是在她心底生了根,发了芽。

她知道,那些承欢膝下的日子,从此再也与她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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