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慢点…”
董府大门外,董江元一个纵身,跃上了府邸前停着的马车之上,身后石头连忙伸出手臂上前,虚扶着他家少爷钻进车里,以防不测。
前些日子董老爷吩咐,让董江元到乡下去处理事务,后来却没了讯息,董江元心中窃喜以为可以躲避过去,不料昨日董老爷竟旧事重提,最后他只能奉了命令动身。
这不,今日董江元就已准备妥当,准备出发了。这次虽然不是董江元第一次离家,但也是他第一次跑到乡下粗野的地方,适而董老爷和董江元的母亲冯氏,董老爷的妾氏徐氏,董江元的大哥,董江升均出府来相送。
冯氏由身边丫鬟扶着,伫立在董老爷身旁,亲眼看着儿子上了马车,她的眉间仍有一股担忧,“老爷,你说…你说元儿能行吗?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好了,夫人,元儿大了,就该出去历练历练,这次不过是区区出门几日,你就不要担心了。把心放回肚子里,没事的。”
董老爷拍了拍冯氏的手背以示安抚,身旁徐氏见此连忙开口,“是啊,姐姐你就别担心了。公子他…聪明又机灵,不会有什么事的。”
冯氏点头,心中忧愁去了不少,“但愿如此,哎,要是元儿能有江升一半的稳重知礼,我就谢天谢地了。”
董江升此时一袭月牙色长衫,单手付立在徐氏身侧,听闻冯氏言语,他上前一步打了个千道:“母亲太夸赞儿子了,元弟自小比常人聪明数倍,如今只是贪玩了些,但是相信假以时日,元弟定能收敛心思,独当一面,大娘无需太过担心。”
“好好,希望真能像你说的那样…”冯氏连连点头,望着董江元马车方向的目光不改。
“爹,娘,二娘,大哥,你们回去吧,我走了——”一切打点停当,董江元探出身子冲门口众人摆手,石头对着车夫吩咐了一句,车夫一扬马鞭,马车缓缓的向前方驶去。
董江元拈了拈胡子,满意的看着马车远走,冯氏抓着董老爷手臂的手更紧了些,口里扬声道:“元儿,照顾好自己——”
随着马车晃晃悠悠的远走,其他人也做出了挥手的手势,告别作罢,董江元依依不舍的收回身子,在车厢里坐稳身体。
“石头,我们要走多久才到?”身下的马车与两旁一排排的房屋擦肩而过,掀开马车入口的蓝色布帘,董江元眺望着远方询问出声。
“回少爷,大约是三四个时辰。少爷,路还远着呢,你要是困了就睡吧,石头守着你。”石头跟车夫同坐在车身前的平板,听闻董江元问话,他咧嘴一笑,转头回道。
董江元得了消息,放下布帘,重新坐回车厢内的长凳。三四个时辰,也就是说要从早走到晚上了。伸出一只手搔了搔鼻尖,他整个人缓慢后仰,靠在马车周身闭目养神。
“到了,少爷,我们到了——”
随着石头的欢呼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董江元伸了一个懒腰,单手掀帘探出身来,轻轻一跃,他人已经站到了地上。现在已是戌时,临近傍晚时分,远处天际晚霞云集,衬着太阳最后一点的光辉,将美丽发挥到极致。
望着眼前流淌不息的河水,还有屹立在半空的宽大木桥,董江元上前两步,挑了挑了眉道:“这就到了?”
“回少爷,到临湘村桥口了。”
一路上沉默寡言赶车小哥发了言,他指了指河对岸那沿,继续道:“这座桥是进附近几个村子唯一的路口,少爷要去的西湘村也是要从这上面过的。老爷吩咐过,马车到这就不能往前送了,接下来的路程只能少爷徒步前去了。”
“什么?”董江元不可置信的惊讶出声,石头亦是怨声载道。
但接下来任凭他们费劲口水,赶车小哥仍然不为所动,他们的行李依然被无情的搬运下来,赶车小哥似乎已经明白彻底得罪这个‘阔少爷’了,搬下行李以后,就火烧屁股一样,赶着马车往来时的方向走了,留下主仆俩人大眼瞪小眼。
前前后后一共三个包袱加一个大箱子,这里面全是董江元日常换洗的衣物和冯氏特意给他偷偷装进的吃食,原本是为了能让他在乡下的待着的日子过得舒服,此时却成了他的碍手碍脚之物,最终主仆俩人对视一眼,认命的拿起行李,继续朝着西湘村赶路。
“走吧,少爷。”石头两手提起木箱,胸前挂着俩包袱对董江元嘿笑,董江元飞起一脚踢飞脚下‘碍事’的石子,伸手捞起最后一个包袱往背后一甩,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木桥。
这座木桥看似雄伟,实则是村名用无数的木板,树干搭建而成的,稳稳走在桥身,董江元顺着大桥的护栏低头向下看,一眼望去,河水川流湍急,从远处浩浩荡荡奔腾而来,映着天色,有些骇人的意味。
终于过了大桥,望着眼前两条不同的岔路,董江元犯起了愁,本来想过了桥就能找人问上一问,看看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偏生这阵子周围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少爷…”“嘘——,石头,你听这是什么声?”
伫立在大路中央,董江元忽然抬手,打断了石头话语,竖起一根手指,示意石头侧耳聆听。石头如言照做,只听唢呐声隐隐约约传来,在微风中飘忽不定,于是便笑道:“少爷,是吹喇叭的,这是乡下办喜事时吹的,看来是有人要娶亲了。”
“娶亲?”董江元皱眉,随即舒展开来,而后笑眯眯道:“这是好事,石头,这都能让我们遇上,真是难得啊!”
“是是,少爷,”石头随声附和,“少爷,听声儿像是越来越来往我们这边来了,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避一避,免得等会儿挡道了。”
“别啊,”董江元挥挥手,将手中行李丟回脚下地面,盘腿在大路坐了下来,“我还想看看这乡下娶亲什么排场呢,石头你放下行李。过来,我们就在这路中间坐着,等着新娘子过来,我要看看这新娘子长什么样——”
“少爷,这可不行,”石头一听急了,连忙放下手中木箱去拉董江元起身,没想到他一弯腰,脖颈扛着的两个大包袱被董江元一伸手扯了下去,“石头,你敢不听我的——”
石头当然不会由着董江元胡来,他伸出手去夺被董江元扯落在地的包袱,董江元压着死活不让他取走,一时间主仆两人乱做一团。不知不觉中唢呐声已近在脑后,还未等二人转过视线,就听暴喝声在身后响起,“两个小娃堵在路中间做什么?看不到咋家娶亲办喜事,还不快快让开了去!”
“唔…唔…”
花轿停了下来,像是被人拦住了去路。轿中之人‘呜咽’出声,她的手脚皆被人用布条绑着紧紧的,嘴巴也被人用破布塞满,头顶是红色的盖头垂落下来,双目除了能望见脚底,此外什么也看不见。这花轿之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小竹。
今日陆青林因着书院置办桌椅,跟着书院的院长去了县城城东以南的植林场挑选木材,中午陆小竹就做了两个人的饭,做好饭以后她刚把饭舀到碗里,乔氏就进来灶房,让去东屋把她的药拿来,小竹依言给取了草药出来,然后各自用餐。
谁知用完膳以后,陆小竹把碗收起来准备进灶房清洗,却在起身的那一刻突感一阵眩晕,她以为是自己坐久了的原因,不料刚一抬脚,身子就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去。
这个时候陆小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乔氏早有预谋,指使她进东屋帮她拿药,不过是方便了她在她的饭里做手脚,陆小竹努力的想要不昏过去,无奈脑袋越来越沉,眼皮也随着变的越来越重,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只来得及望见头顶乔氏最后对着她得意洋洋的笑脸。
醒来以后,陆小竹发现自己已经被换上了大红色的新娘喜服,嘴巴被人用布料塞的满满的,一点声也发不出,她的手脚也分别被牢牢的束缚,并跟身下的木椅绑在一起。屋里没有铜镜,她看不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但从身上的大红衣服,还有充斥在鼻间周身廉价的脂粉味来看,不用想她的脸上头上也被人捣鼓了一番。
身体动弹不得,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陆小竹只能凭着窗户外的天色判断时辰,直到戌时初,隔着窗户,她听到了院墙外传来的阵阵唢呐声,大门被人打开,透过窗户,她看见乔氏领着王媒婆一干等人鱼贯进了陆家院子。
不消一刻,正对着她身体的房门被人打开,循着响声陆小竹抬首,望见乔氏和王媒婆一前一后走进来,因为心虚,乔氏一进来就缩在了一旁。
“小…小竹,”乔氏颤颤出声,口里佯劝,“你不要怪我,怪就怪你投生在陆家,嫂子也是没办法……你嫁给蔡家,蔡家人不会短你吃喝,你只要乖乖的,以后给蔡家生个大胖小子,你一定会享福的…”
乔氏这些话让陆小竹想要张口大骂,她以为忍让可以换来她和乔氏的和平共处,事实证明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若是早知道乔氏会这样对她,她当初就应该学学孙悟空,管它什么玉帝老儿,先闹他一个天翻地覆再说。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发不出任何声音的陆小竹只能以目光来表达的她的愤怒,这目光几乎把要把乔氏射穿,乔氏内心挣扎不休,终于一咬牙,从进屋起就抓着衣角的手放了下来,最后望了陆小竹一眼,她转身离开了西屋。
目睹了整个情景的王媒婆冷哼一声,她一挥手,门外等候的两个壮女人就走了进来,解下了陆小竹环绕在周身和木椅的绳索,然后将她身子翻了一圈烙饼,重新捆巴捆巴,如同拎小鸡一般把她抬了出去。
她的挣扎对她们来说如同以卵击石,无论她怎么挣扎,也没能逃脱被打包扔上花轿的命运,抬轿的四人和其他随行的众人稳如磐石,屹立在原地一地不动,好似见多了这样的一幕。
随着轿外唢呐声再次响起,花轿晃晃悠悠的动了身,陆小竹绝望的放弃了挣扎,眼角不自觉流出了泪水,浸湿了耳旁的发鬓。陆小竹打死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人用这样的方式嫁了人,她那黑心的嫂子,不,那黑心的乔氏,竟然敢趁着陆青林不在,与王媒婆和蔡家串通一气,将她打包扔上了轿。
眼看着着轿子越走越远,陆小竹终于放弃了挣扎,歪倒在轿身,她整个人心如死灰,她以为自己没救了,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居然有人拦路,这让陆小竹整个人激动不已。
按耐住心情,她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然后以双腿双脚奋力撞击轿身,企图引起轿外之人的注意,这轿外的拦路人怕是她最后的生机,陆小竹深知这个机会的重要,因此拼着全力,也要弄出点声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