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邪抿了抿嘴唇，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旁边吹来的风中，忽然多了一抹血腥味道，仿佛暗中潜藏着凶兽，随时会扑杀出来。
莫天赐脸上露出嘲讽的浅笑，不知何时，他已经来到了莫邪身边，右手掐住了他的后颈。
莫邪微微颤抖，只觉得这只手冰冷滑腻，像是巨蟒吐出的信子，沾满毒液。
莫天赐看着不远处的繁茂树林，问道：“你就是那个七杀殿的弃徒？”
林傲从树林中走出，只见他双眸血红，身上散发着暴戾的气息，如墨的刀罡在周围游走，已经做好了拼杀的准备。
莫天赐看着林傲说道：“如果是寻常人，我不介意把你身上的骨头全部都捏碎，抽魂炼魄折磨个几百年，不过看在你师父风清月的面子上，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但如果你再往前走一步，或者你身后的影卫再敢动一点杀机，那么我就只好杀了莫邪。”
林傲皱眉道：“他是你的亲侄子。”
莫天赐看着他微笑道：“他是我以前最疼爱的侄儿。”
莫邪忽然说道：“二叔，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想我死？”
“哪来的混帐话？”莫天赐看着他，语气轻柔道：“这是老爷子的命令，我全权处理对外事务，无论是你还是谁，只要不服从命令，我都可以当场杀了，事关家族千万代的大业，一些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莫邪笑了起来，说道：“我是我爹的独子，你杀了我，怎么向他交待？”
莫天赐微微眯眼，郑重道：“大哥不闹还好，闹起来的话，老爷子会让他病死的。”
莫邪大笑道：“让堂堂涅槃境修为的武者病死，老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啊！”
莫天赐微笑说道：“为了莫家，我已经忍耐几十年了，疼你宠你，甚至为你犯下的错事擦屁股，但可不是要把你养成一个不知轻重的蠢货，无论是三国战事，还是族内的整合，都已到了收官阶段，二叔劝你一句，为了你的将来不那么惨，为了你父亲的处境不会更坏，收起你的小聪明，不要任性了。”
莫邪笑了笑，神情苦涩：“明白了，我随你走。”
莫天赐松开他的后颈，露出些许笑意，带着莫邪向皇宫走去。
林傲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深宫之中。
守卫宫门的禁卫军出现些许骚动，然后很快安静下来，仿佛没有看到那两个径直走向朝会大殿的身影。
这种隐秘的实力，才是莫家可怕之处。
虽然在表面上，四海商会交易公平，从不参与当地的势力斗争，但实际上，他们的渗透早已无处不在。
因为世间在拉拢人心上，最好的手段不是信仰，不是血脉相连，不是香火传承，而是资源！
莫邪站在大殿前，问道：“家里究竟要做什么？”
莫天赐说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莫邪侧过脸，望着莫天赐道：“你们想要毁了护城大阵？”
莫天赐眉头微挑，似乎有些意外这个从不被他看在眼里的侄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猜到他的目标。
“就算杨天吸引了城内大部分势力的注意力，但皇甫询就这么好对付？别忘了，他身边的护道者可不止一位？若是被他发现了你的动作，天丹宗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想要破坏护城大阵，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皇甫询，但根据三方协议，无论是天丹宗还是血魔谷，亦或是他们莫家，除了年轻一辈外，任何涅槃境武者都不得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
莫天赐此行若是违反了协议，谁来平息天丹宗的滔天怒火？
似乎看出了莫邪的疑惑，莫天赐轻笑道：“别担心，皇甫询虽然在宫里，但不会和我们碰面的。”
莫邪抬抬起的脚步悬在了空中，震惊到了极点。
为什么？
“杨天在落日城两次击败魔修联军，打乱了南线的布局，陵越麾下的僵尸军团虽然战力不俗，但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绝无攻破天风城的可能；雪岚率领的西线联军，虽然还勉强占据着优势，毕竟是强攻的一方，无法做到长久对峙。两线战场若继续这样僵持下去，魔修联盟很有可能会改变策略，放弃大规模的决战，慢慢蚕食天风国剩下的疆域，如此一来，肯定会延长我们瓜分利益的时间，同样的，也会耽误天丹宗反攻三国，将三国疆域纳入麾下的时机。因此，天风国需要一点变故，来引爆南北两线的战场，逼迫他们进行死战，加快战事的进度。”莫天赐瞥了眼西北的位置：“大争之世，混乱之局，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没有那么多精力放在这里。”
莫邪跟了上去，问道：“那雪岚呢？你就这么确定她会按照你们设定的计划去做？”
莫天赐笑道：“雪岚固然强大，但她的执念太强，只要给她覆灭凌霄宗的机会，别说死战一战，就算压上整个魔修联盟，她都不会有半点迟疑。”
沉重的宫门在两人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噪杂。
数十名阵法师在宫殿内来回走动，不时拿出破阵盘计算着什么，整个大殿都充斥着密密麻麻的玄奥符文。
莫邪问道：“他们在修改护城大阵？”
莫天赐淡淡道：“既然皇甫询给了我们方便，我们自然也不能让他为难，默契嘛，不都是这样培养出来的吗？”
“我知道你心里不甘心，但你应该明白，莫家永远是老爷子的莫家，不是我们的。”莫天赐坐在龙椅上，抿了口灵茶，平静道：“身为莫家弟子，在享受荣光的同时，也要有随时为家族做出牺牲的准备，老爷子做生意起家，最不愿意的就是吃亏。”
莫邪嘲讽道：“让姑姑远嫁到岳家，与天器宗交恶，截杀护丹卫暴露，竭力压制七大家族的实力，以至于六大家族参战，只能沦为雪岚手里的炮灰，连累莫凌堂兄在七夜面前抬不起头，不得不搬出你这位新任族长，嘿嘿……老祖做什么都不愿吃亏，但细数下来，这些年吃的亏可不算少啊！”
莫天赐放下茶杯，静静地看着他，语气微冷道：“闭上你的嘴，我今天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没时间和你争吵。”
数十名阵法师推演阵法的结果，不断向大殿中央汇聚，无数符文交织，化为阵法线条，勾勒出一幅繁杂的图案。
莫天赐走到图案前，双眉微挑，翻手取出一张卷轴。
卷轴展开，无数符文从空中投射出来，与卷轴上的图案重叠融合，可以看到两个图案的大致轮廓相通，只有某些细微的地方，有些微妙的差异。
“变化大吗？”莫天赐问道。
“已经过了三百多年，自然会有不少变化。”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在阴暗中响起。
莫邪寻声望去，吃惊道：“林前辈，你怎么在这里？”
林轩瞥了莫天赐一眼，说道：“老黄有事来不了，我来保护你的安全，免得被人暗算了。”
莫邪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走到卷轴前，问道：“这是护城大阵的原阵图？难道当年天风城的护城大阵，是我们莫家构建的？”
莫天赐点了点卷轴：“我莫家最令人敬畏的，不是护商铁骑，不是有数十位涅槃境武者坐镇各处，甚至不是库藏里堆积如山的资源，而是这无处不在的渗透！”
两张相隔数百年重叠的阵法图，所有关键的符文线条，都指向皇宫的某处禁地。
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那个地方。
林轩感慨道：“果然还在那里。”
“皇甫惊天登基后，便开始对护城大阵进行改造，近百年来从来都没停止过。”莫天赐看着阵图道：“改造最多的地方，除了外围作为辅助的六座地阶中品迷阵，便是深在皇宫里的杀阵枢纽。”
林轩看着几条靠近阵眼的符文，郑重道：“现在看来，当年天云宗暗中支持皇室增强护城大阵的传言，应该是真的，皇甫惊天修建的这两座阁楼，就是遮盖阵眼的变化，使整个皇宫变成大阵最凶险的地方，专门针对涅槃三重天以上的武者！”
莫天赐点了点西侧宫门的位置：“如果真如情报所述的那样，阵眼的修改已经完善，涅槃四重天以下的武者硬闯只有死路一条。”
林轩看着那处沉默了许久，说道：“我会试着能不能潜进去。”
莫天赐沉默不语。
林轩说道：“皇甫惊天肯定会在暗处主持护城大阵，此人早在三年前便步入涅槃境，手握皇室至宝龙鳞牙枪，又有大阵加持，这里除了你我，其他人恐怕连他的位置都找不到。”
“那就有劳林兄了。”莫天赐郑重道：“万事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这时，莫邪突然道：“二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失败了怎么办？”
莫天赐微笑道：“如果林兄牵制不了皇甫惊天，我们这里又改不了阵法的核心，自然要退出天风城。”
莫邪平静说道：“你就这么确定，我们莫家不会被发现？”
“当然，因为没有人会看到我们曾经出现在天风城。”莫天赐平静道：“不要忘记我先前说过，我们莫家永远不做吃亏的生意。”
莫邪讥讽道：“二叔，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宁愿顶撞老祖，宁愿自囚祖祠，也不愿出来帮你吗？正是因为他看出来了，我们莫家，不，你们莫家只会做生意，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哪怕是恩情，都能放在称上量一量，让人感觉恶心！”
莫天赐静静地看着莫邪，忽然抬起右手，抽在了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莫邪重重地撞到了墙上，左脸高高的肿起，牙齿掉了好几颗，但他依然还在笑，笑的那么轻松开心，仿佛挣脱了桎梏，放下了重担。
“我说过，老爷子的规矩，别去触碰。”莫天赐语气冰冷，眼中隐隐有了杀意。
林轩挡在莫邪面前，长袍猎猎，白发虚张。
莫邪摇晃着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手帕，把嘴角的鲜血仔细擦干净，转身离开了大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