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翎决定看一看裴隼第一部获得影帝的电影《二狗子》。他智脑搜索来看,智脑的显示屏十分高清,配乐响起画面出来,有种在电影院观看的感觉。
季翎将空调调低几度,抱着抱枕移到床板边,靠着床板盖着被子,一副闲适的模样欣赏起影片来。
故事是发生在民国时期,裴隼饰演的人物叫做王二,家里的老二,邻家都管他叫做二狗子。
王家在一个城里是一个很贫穷的人家,王二是家里的老二,老大参军已经有好几年没回来过了,爹跟娘在一个大户人家里头给人打杂,爹人老身子骨不好,去年便没了,王二继承了爹的职位继续跟那个大户人家打杂,生活在社会里最底层的劳动人民,吃不饱也穿不暖。
这些前提都是王二在府里头打杂时通过旁人的议论引出来的,王二穿着灰色麻衣,有几处破了个洞,用一些布缝补起来。他仿佛没听见别人说似的,老老实实地扫着地。眼神很平静,表情是憨厚的,一看就是老实人。
很神奇的,以裴隼出色的外貌看来,他无疑非常吸引人目光的,但王二不是,细细看来他的五官依旧英俊非常,但放到了王二身上,你注意的不是他的外表,而是整个憨厚干活忙碌的身影,你会觉得他就是王二——一个生活在旧社会最底层的劳动人民,而不是裴隼。
季翎不由得坐直了身体。尽管只是这样简单的画面,却忍不住让人去想——王二这个人物会发生怎么样的故事呢?
画面转换到巷尾一片瓦小屋,王二端着药,小心翼翼地走到床榻前。那碗药的颜色很淡,一看就不知道煎了多少次。
“娘……喝药吧。”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又带着些期艾。
躺在床榻上的中年妇女脸色不太好,她看了王二一眼,就着他的手喝下了药。王二的眼睛盯着娘亲的脸颊,他目光温柔,温柔里头又有些坚定。
妇女喝完药后,王二又递了一个香喷喷的馍馍过去:“娘,吃些东西。”
妇女看了他一眼,把那个馍馍颁成两瓣,把大的一瓣递给王二:“娘亲吃那么多就够了。”她不说给他吃,因为她知道儿子肯定会拒绝。
“娘!”王二叫了一声,“我吃过了。”
妇女只说:“你吃过了就留明天吧。”
王二有些无奈,瞧了眼手中的馍馍,慢慢放到嘴边。他咬得很快,指尖微微地颤抖,又偷偷瞟了一眼妇女,悄悄地握紧了拳,眼神从温柔过渡到坚定。
这一连串的微表情处理得十分流畅,温情之余让人感觉到王二的所思所想,对娘亲的温柔、爱与他的担当,这样细腻的感情直直击向人心。
王二决定在打杂之余,在夜里跑到码头当苦工。比起一大群壮硕的搬运工看来,他的身形过于纤瘦,一个大箱子仿佛把他的脊梁压垮。夜里码头工们的聊天声,管事者拿鞭子的抽打声……
他看似纤弱,但脊梁骨像是藤蔓似的,能压弯,却不轻易折断。
他到药房里抓了药,娘亲的病情却一直在加重。他想,得了矿工的工钱就请大夫来给娘亲看看。为了这个目标他早出晚归,甚至彻夜未归……
终于,他拿到了工钱,脸露出一丝放松的微笑。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放松了,人紧提的心也跟着放松起来。
但他终究太年轻,不懂得财不外露的道理。在领了工钱把钱揣回兜里的时候,被旁人看见了。能在这里挨过来的哪一个不是缺钱又是狠角色的?在回去家门前的那道巷子里被人堵住了,他被一群人堵上了,本来只是收取一些提成,因为王二想着给娘亲治病,不肯交出,起了争执。
一群人一哄而上,拳头直直地落在他身上。他跌倒了,紧紧揣进了兜不让人夺去。他的脸被人踩在了地上,脸上出现血污。他咬着牙,脸上有着疼痛,有着害怕,眼神恍然无措、不知道看向哪里。
兜里的东西似乎要被人夺去。他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似的,狠狠地把钱收紧。有一两个邻里见了这画面不敢吭声,绕着道离去。
他发狠了,退到边角是顺手摸到一块砖头砸了过去,正好砸到一个人的脑袋,瞬间满手是血。揍人的动作停下来了。
“你小子!你要做什么!是要杀人吗!!”有一个人惊吼。
王二迷茫地看了手中的鲜血,而后突然狠狠地拿着砖头再次砸向身边的人,那些人害怕地后退了——
“疯了,这个人要杀人!!”
“走吧!”
他拼命地砸,直到把人全部都砸退。血流了一手。他赶紧扔了砖头,身子像是承受不住一般坐了下来,坐到了墙角边。
他的身体在发抖,先是手,而后蔓延到全身。他的眼神是慌乱无措的,他看着前面,脸上仍然是没有褪尽的污垢,眼睛望着前方,但对焦不是在镜头上,你能注意到他的目光是散涣的,不知道看向哪里。
而后,他身体的颤抖停止了。他的脸没有动,只是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焦点慢慢对焦,直至对焦到镜头上,目光浮现一抹狠色。
有破茧重生的释放,又带着窒息般的毁灭感的狠色。季翎看着画面,仿佛他透着镜头,直直地盯向你一般。
怦怦——季翎的心仿佛被提起来了。他的情绪被王二这个角色带动了,那目光穿透银屏,你能感受到他给你带来的所有感觉。
镜头感,在镜头里面完美地展现自己,透过镜头,表演给观众——裴隼做到了。
这一幕是王二发生转折的很重要的一幕,他发现了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道理,想要不被人欺负只能爬到顶端。而后是娘亲的病死,压垮了最后一根稻草。
王二转变了。他开始变得势利与算计,他以前就与大户人家的小姐,也就是这部电影里的女主演,有过接触,他开始欺骗。他成了上门女婿,做起了生意,他私藏小金库,欺骗女主谋取家产,他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
他沉醉于纸醉金迷中,他享受着旁人的吹捧,与女主演发生争执,渐行渐远。
直至城被攻破,鬼子占领。他原本已经谄媚好了,交些钱,保证平稳的生活,继续做他的生意。不过很可笑的,当鬼子首领发现他的小金库想要看看时,他把门捂得死死的,不肯让开,最后死在了一枪之下。
“嘭——”枪响了,他似乎是不敢相信一般,瞳眸突然放大——
那是一个很空茫的表情,你感觉不到他心里想着什么,恐惧吗,惊诧吗,后悔吗……好像都没有,又好像都有。
季翎的心蓦的纠了一下,仿佛真正见到这个人物的死亡,明明他最后不应受到同情,但他真正死去那一瞬间,又让人无端端生出了惆怅。
从一无所有,到坐拥金山,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只不过有些东西,得到了就贪心了,害怕着失去打回原形。这么来说,死是对王二最好的结局。
他最后看了眼那紧闭的门,手指动了动,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一般,最后直直地摔下来。
鬼子首领满不在乎地提了脚他的尸体,踏进了门,挥挥手叫人抬走了他的尸体。
故事的最后,女主演跪在了他的坟前,他的坟旁边依靠着他娘亲的坟。女主演的肚子隆起来了,但失去了丈夫,又活在这惶恐的时代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季翎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床单,看着“王二之墓”的石碑,光线渐暗,屏幕逐渐转黑。
脑子里重复播放的是一开始那憨厚老实的少年,坚定又温柔的目光,一会儿又是那狠厉的神色,娘亲去世是歇斯底里后的沉默,纸醉金迷的满足后的空虚,以及死是的一阵空茫……
耳朵里是片尾曲,歌声的嗓音是低沉而厚重的,季翎征神了一会儿,才记起这是裴隼的声音。他笑了笑,唱歌还不错听。
季翎关了智脑,闭了闭眼,深呼吸了几下才彻底平复了心情。而后,心跳逐渐变快,血液似乎都要燃烧起来。
这是演戏。这样才是演戏。
与他平时带着面具示人不一样,而是转变成另外一个人,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展现不一样的人生……这样的演戏。
季翎的睫毛颤了颤,在白炽灯下,像一只扑闪的蝴蝶,他睁开了眼,眼里满是笑意。这样的神色仿佛久经不开的花苞突然盛放,绚烂而动人。
“呵呵……”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愉悦的笑声。
他的日子太无聊了,工作完后回到无人的家,他不喜欢,所以宁愿四处奔波。他习惯以各种伪装接近目标,虽然惊险,但反反复复也是无趣。
他掩藏在暗夜里,如一条潜伏的鱼毫无方向地游动,无所谓前进,也无所谓心情。
但现在,他被裴隼的演技所感染了。如果是他的话,如果他在表演的话……这应该也是很有趣的事吧。
成为演员不再是单纯的一个任务想要完成,心底里似乎也对这个职业充满了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