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裴司寒·番外
你知道死亡的感觉吗?
真正的恐怖的不是你临死的那一刻,而是当你看到那些生活里鲜活的生命突然有一天不见了,躺在你的身前,成为冰冷的尸体,不会说话。平时责备你的祖母苍苍白发被血染红,严厉的父亲脸上的鲜血已经遮掩了他原本的神情,总是温柔抚摸自己的母亲却再也抬不起手臂了……
我就躲在马车旁边的树上,看着这场屠杀开始然后结束。我知道那些人是谁,父亲在临死前扯下了一个杀手的面具,并且叫出了他的名字,我会永远都记得,这场罪孽,起始于谁。
“真是可怜啊。”
“是啊,这些强盗实在是太可恶了。”
“案子已经审理结束了吧,有几个强盗被抓了起来,被打得厉害,活该。”
“赵大人是多好的官啊,真是可惜了。”
在祭祖归来的途中,裴家被全部灭口,除了年仅十岁的次子,没有人生还。那个孩子就是我,我曾经不姓裴,这是我养父的姓氏,我原本姓赵,只是在十岁那年却被人生生地夺走了。
我心中自然知道真正的凶手根本不是强盗,是朝廷的宦官,那个时候宦官的权利已经很大,左右朝廷,父亲刚正不阿,得罪了他们。马元贽派自己的亲信在我们归来的路上埋伏,为了铲除异己而进行了杀戮。
我站在血泊里,看着眼前凄惨鲜血淋漓的一切,不由地跪了下去,我拿起父亲送我的宝剑,紧紧地握住,我发誓此生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我没有回京城,而是用仅有的银两偷偷逃到了南方,在某个小镇上我遇到了父亲的故友高陵节度使裴鹤龄,我们曾经见过,我大概是忘了,他倒是记得我,他总是脸上泛着难以揣摩的笑容,温和的背后不知是怎样的阴狠。
我被他收为义子,改名为裴司寒,这原本是他刚刚夭折的次子的名字,最终我却成为了别人,或者说是别人的替身。我被人夺走了姓氏,也夺走了身份,不过这倒不错,至少我能在他的庇佑下继续活下去,活到我能手刃仇人的那一刻。即使我看不懂裴鹤龄的真正意图,但是他把我当成棋子一般训练着,我也是把他当成暂时的护身符。
几乎没有人知道我并非他亲子,我原本的身份早已被掩盖,鲜血淋漓的身体被镀了一层光鲜,渐渐地,我阴霾的脸也被虚伪的笑容遮掩。裴家的人最擅长的就是笑,笑中带着距离。
我如今的大哥叫裴思哲,他是家中男丁中唯一一个连一丝武功都不会的,他最喜欢下棋品茶,是个十足的读书人,性格温和,但很果敢,我原本的棋艺是父亲教的,如今却败在和比我年长的裴思哲手里,我恼着不理他,他却要教我棋艺,我这一身棋艺皆来自于他,想来,他也是整个节度使府上对我最真诚的人。
此后的日子,我只把报仇放在心上,这是我唯一寄人篱下的希冀。养父是个刻板自大的人,不喜欢别人违背他的意思,我却讨厌他束缚我,他养着我来,只是养一颗好用的棋子,我渐渐是明白了。
我和刽子手一样,手染过鲜血,我第一个杀的人便是裴鹤龄命令我去动手的,那也算不上是个好人,早有恶名,我并不反抗这样的任务,不过,从那一刻我清楚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没有父亲会让自己的孩子动手杀人,只有工具才会无所谓。我对他仅存的一些感激最终也只变成了那虚伪的笑容。
后来,我的大哥要上京迎娶公主,我被裴鹤龄先派去京城,名义上是为大哥打点一切,实际上是秘密给他联络京城交好的官员,其中就包括马元贽。当我看到马元贽和那个在把剑赐入父亲心脏的凶手站在一起的时候,我掩饰着即将爆发的愤怒,虚伪的笑着,我忍不住兴奋地战栗着身体,仿佛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我忍不住想要动手了,但是理智告诉我我必须冷静。我父亲的母亲随身所带的玉佩当时是被他们取走的,如今大概是落在马元贽的手中。我早已得到消息,趁着马元贽不在的时候,悄悄潜入,却没有料到他竟然如此狡猾,竟然布了机关和大批守卫。
在与神策军守卫相持之后我还是受了伤,我压制着丹田里乱走的真气,将路上偶遇的女子挟持,在这种情况下,我竟然还笑得出来,那仿佛是我的面具,我已经习惯戴着假面具。任何人都不可信,能相信的只有自己而已。
我从来不信自己会喜欢一个人,若是以前,我的确是喜欢过的,不过那张脸早就已经模糊不堪,记不起了。如今,我想不起那份感觉,也不想想起来了,我可以有很多女人,但是我暂时还没有资格给她们爱情,也许有一天我突然就死了,也许有一天我突然疯了,我只是个亡命之徒。
不过在和那女子的相处之下,我倒是有几分放松,那份感觉离得很近,所以我想要试着伸手抓一抓。我也许并不爱她,她也不爱我,但是如果能让她走在我的身边,我似乎会觉得有趣一些。
一个人独自走了许久,突然想要个可以交谈的人,至少不要太冰冷,我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也不欣赏太笨的女人。
如果报完仇,我还活着,或许我会找个女人来宠,不一定爱她,但是是我的东西,我便守护到底。
“二弟,你与她不配。”
我听着大哥微笑着说。
我笑着点头,的确不配。她是个要强的女人,而我也不习惯妥协。她说自己不太聪明却也不笨,但她的确是个聪明而有手段的女人。这种人活得太累,与我同类,不知道是不是看清了她的本质才会注意到她。
不过,这些,只是笑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