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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江家二老都是善良之人,在扬州颇为有名,所以在清明之际,都有些民众悼念二老坟头孤寂,自行过来拜祭,这是金铃没有料想到的。

大家以为金铃回来必然重新开张江家老店,没想到她居然开了一家名叫华月轩的新店铺。金铃自己明白,她是没有资格动江家的资产的,总有一天江彩琼会回来重新接管这一切,她所想做的就是发展自己的事业,这是她现在唯一的野心。

她有足够的资产来做发展自己的店铺。

华月轩一开张就热闹非常,金铃从高陵请了一批老工匠过来,手艺自然不用说的。她也渐渐闲了下来,空闲之时看看扬州的风光。

她在热闹的地段买下了一处不大的宅子,她现在讨厌极了太大的屋子,没有生气。

京城的房子依然由彩蝶和紫衣照看着,她并不想卖掉,她总有种感觉,京城那个地方,她还是会回去的。

金铃看着每天过来说媒的媒婆,真是哭笑不得。大多是相貌端正的男子,只是在金铃看来,缺了很多东西,与高显扬相比,少了几分睿智沉静,与裴司寒相比,少了几分张扬心机。

她都不喜欢这些人,即使他们很好很好,也填补不了她心底那块空掉的地方。

后来,金铃直接雇了人在门口站着,把那些来说媒的媒婆挡在门外,省得她们进来扰了她的清净生活。有时候,她是很喜欢清净的,有时候,她却是极讨厌的。

她就是这样一个阴晴不定的人,她发怒起来,很令人恐怖,她笑起来,却笑颜如花。

她的年岁一天天大了起来,却一天天更加美艳动人起来。她就是不嫁人,倒是成为了扬州城茶余饭后的谈笑之资了。不过那些人见到她,还是不免露出垂涎之色。

两年后的春天,她得到了高陵节度使重病身亡的消息,那一刻她真想大笑。那个不可一世,想要把所有人都变成棋子的男人,终于下了地狱。几乎没有人知道的真想,元嘉公主的死因,从此将随着裴鹤龄的死亡埋入泥土。

终究,只是一堆杂土而已,没有人知道人死后会是什么模样,没有人愿意多想。

金铃在院子祭奠那个两年半前不幸被害的元嘉公主,那个娇纵蛮横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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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金铃树下,一个人下着棋,忽然幻想着面前坐着一个人。然后想着,究竟是谁呢?

高显扬?还是裴司寒?

或者是另一个已死的自己?

她笑自己痴傻的时候,下人过来禀报说有个陌生的男人过来拜见。

那一刻,她在想——

是高显扬?还是裴司寒?

她还是笑自己痴傻。

见到那人,才知道,那只是下人,裴司寒派过来的下人。

“我家公子,托我送来了这些。”那人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一个箱子,说道。

金铃狐疑地打开箱子,却见里面是满箱子的精美的首饰、玉器等等,映得一室光辉。

“你家公子可是裴二公子?”

“不,是裴大公子,也是如今的高陵节度使大人。”

“原来,裴大公子已经继任了么?那裴二公子呢?”金铃抬起头来,轻轻问道。

她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的失望。

“姑娘有所不知,二公子……”那人有着难言之隐,顿了好久才继续往下说道,“二公子已经过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金铃蹭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她几乎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死了。

“就在半年前,公子的身体就突然垮了下来,前些日子,刚刚去的。”那人沉声应道。

“那……那这些东西呢?大公子为什么要送过来?”金铃指着箱子里价值连城的东西,说道,“我与大公子并没有太多交情。”

那人继续沉声应答:“公子说,这些东西都是二公子备下的,二公子游览大唐各地,每到一处,都会将那里最珍贵的东西买下来,置于这箱子里。”

那男仆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低沉的声音——

“他说,若是可以摆脱掉一切,就要试着好好喜欢一个人,像我喜欢元嘉一样,宠着她,溺着她。他把那些最珍贵的东西放于这箱子里,是希望把它送给自己最珍视的人。”

金铃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裴思哲,连忙掩饰悲伤,冲他行了一礼,说道:“不知道裴大人光临,金铃有失远迎。”

“你以前不是这么客气的。”裴思哲冲着男仆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说。”

“你们都下去。”金铃吩咐堂上的下人都退避。

裴思哲浅笑道:“你大概知道我是读书人,武道什么的,其实我什么都不懂。”

“可是公子有经世之雄才。”

“这话说得好动听。”裴思哲笑道,“我却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好。”

裴思哲从箱子的暗格里取出了一把长剑,剑锋出鞘,晃过金铃的眼睛,他还是笑:“你可知道,我就是用这把剑像这样指着司寒的。”他说着,便比划了起来,剑尖直指金铃的面门。

“可是他没有躲,他说我是他的大哥,他愿意一死,只求我帮他完成一个心愿。”

金铃的身体微微战栗起来,脸上却还是维持着一个冷冷的表情:“是你杀了他。”

裴思哲撤开长剑,冷笑了一声:“我明明知道他是间接害死元嘉的凶手,毒死我父亲的凶手,我却下不了手,因为我知道一切,我的父亲的罪孽,其实不应该由我们来承担。”

金铃不由这样想,如果她知道自己也是杀死他父亲的凶手之一,他会不会想提剑把她一剑刺死呢?

“他没有死,那为什么别人说他死了。”

“他已经不能再做裴家的儿子了,所以,我们合力演了一出戏。我要为父亲的罪孽赎罪,这次我是到京城述职,特地又到你这里来说一些特别的事情。”

金铃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为什么要骗我?”

真以为是永别了。

“那箱东西就留给你了。”裴思哲说着,便往外走去。

金铃喊不住他。

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慢慢扶着椅子爬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份悲伤完全没来由的,超越了预想中的界限,让她有些难以承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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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了。”裴思哲端起酒杯敬了对面的男人一杯,说道。

裴司寒摇了摇头,说道:“她说过她不会哭。”

裴思哲浅笑了一声:“你不信?”

“不,她说她会悲伤。”

“你与她真不配。”裴思哲颔首,道。

“的确不配,所以,我再也不会强求。”裴司寒将酒一饮而尽,说道,“或许有个人会更适合她吧,但是那个人却不是我。”

“你爱她吗?”

“不知道,只是在很寂寞的时候会想她。”

“也许爱得还不够深,喝点酒吧。”裴思哲给他斟满了酒,说道。

“她也不爱我。”

并不因为是爱而悲伤,只是因为悲伤而悲伤。

裴司寒站起身来,把最后一杯酒饮尽。

抬头看了一眼圆月,顿觉得时光匆匆。

他拿起刀,把袍子割裂,笑道:“从此天涯路人。”

“后会无期。”裴思哲站起身来,也将最后一杯酒饮尽。

两个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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