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朝车门看了眼,让男人回到车内。
墨色车窗,从外部完全看不出里面有人,男人的动作似有短暂的停顿,犹豫之后,还是听了她的话。
林青绕到车尾,掀开后备箱将袋子放了进去。
她抬举的姿势有些费力,毕竟真的很重,罗律师想搭把手,又不想再度打草惊蛇。他刚才已经让林青对他有所戒备。
林青盖下后备箱,看他还在,有些事,她也是想打探清楚的:“下次吧,有机会可以去公司附近咖啡店喝一杯。”
罗律师正要开口,有人在身后喊了一声:“林青,是你吗?”
林青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眉头不由皱起,她还记得那天许苑在沈玉荷面前,是如何泣泪控诉的。
林青没有犹豫,拉开车门跨了上去,完全不把许苑放在眼里,一踩油门,车身绝尘而去。
她把车开出一段距离,后视镜内,还能看到许苑和罗律师似乎在拉拉扯扯。
她放下车窗想探出头去,想看个清楚,男人一把将她揪回座位:“知不知道自己在开车,安全带给我扣好。”
林青听他声线绷紧,以为是生气了,她扶着方向盘,男人侧身给她扣紧安全带,她漾开小脸,一副乖巧认错的模样。
男人自内视镜睨去,原本心里还有挺大的火,可看她这幅表情,哪里还气得下去。
“刚才都看见了?”林青瞧着男人的脸色。
“嗯。”
“罗律师肯定有问题。”
“嗯。”
林青扫眼后视镜,打开音乐缓和下气氛。
快开到双溪时,慕离忽然拍向车门:“停车。”
林青朝他看了眼,不明所以,她打个方向在路边停靠。几乎轮胎刚刚抓地停稳,慕离就推门而出,疾步走到路旁伸手扶向树干,背对林青开始俯身作呕。
林青吓得不轻,解开安全带跟了下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男人身侧:“怎么忽然吐了?”
她说着,手忙脚乱拍着他的后背,将纸巾递到男人唇边。
“没事,正常的药物反应。”男人伸手接过,擦拭几下嘴角,他弯着身双手撑膝,保持这个姿势许久都没有挪动。
看得出,他表情十分痛苦,想必是药物的作用太强烈,任他忍耐力不是旁人能比的,也承受不住。
林青搀扶着他,一张小脸由焦急到变得不可置信,随即又展现出绝望的神色。
她没有开口说话,紧抿的唇瓣将要溢出血来一般。
后方不远,一辆车也在路边停靠,车上的两人盯着前方,都看到这样一幕。
“莫少确实说过,会出现类似的反应。”许苑坐在副驾驶,身体前倾,双眼盯着生怕漏掉任何细节,除了林青的身体有点挡,并无不妥,她嘴角勾起笑来,“看来他是到最后阶段了。”
罗律师侧目:“你不是爱他吗?怎么现在看他痛苦,反而还笑得出来。”
“你懂什么,爱,能当饭吃?”许苑不屑一顾,“他当初对我赶尽杀绝,现在,我也要让他尝尝什么叫绝望。”
而且,她也从没说过,要真的让他走投无路,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他重新正眼看她而已。
等了五六分钟,他们看林青去车里取出纸巾,给男人擦拭汗水,而男人一脸隐忍挣扎,这么冷的天却仿佛在烈日下煎熬。
林青心焦不已,无意中扭头,似是看到了这辆停在路边的路。
许苑拿口罩挡了下脸:“不用看了,走吧。”
他们的车掉个头缓缓开走,再留下,说不定就要被林青发现。
待他们离开,慕离贴着树干的手掌松开,他站直身体,目光凛冽,那眼神又好像意料之中。
男人弹了弹裤腿,把纸巾丢入垃圾桶:“回家。”
林青也一改刚才紧张的神色,跟着钻进了车内。
接下来几天,慕家长辈们大闹小闹不断,却也没有太大的实质性进展。江彤自从说出那番话,也陷入各种非议和争端,诊所索性暂时关门。
除了每天定时去给慕离检查和治疗,江彤几乎大门不出,而慕离的情况一天天见好,只是那些流言,仍是无人应对。
这天傍晚,司机从学校接橙橙回到慕宅,他们的车停在慕宅门口,铁门在眼前徐徐打开。
司机正要开进,驾驶座的车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拉开,他大惊,扭头一看,连人影都未看清,就被连拖带拽拎了下去。
橙橙盘着小腿坐在副驾驶,由于昨天睡得晚,昏昏欲睡的小脑袋直往下沉,他没有醒来时,被抱起挪到了后座。
驾驶座也有人跨入,发动引擎后飞速驶出,两人配合的动作天衣无缝,几乎一气呵成。
司机被三两脚踹到路旁:“你们什么人?”
“告诉军长,亲自来接他儿子。”
司机受了伤,再爬起身追上去已经来不及,他眼睁睁看着轿车被劫走,捂着脱臼的手臂跑到门卫。
保安都是退伍军人,见状立即有所行动,他们开车在后方尾随,索性没有跟丢,一拨人追踪线索,一拨人留在慕宅,收到消息后及时汇报上去。
林青脸色苍白,险些跌回沙发内,找来司机问清楚当时状况,待这边说完,尾随的保安也有个新的线索。
带走橙橙的是慕家的一名长辈,被发现,对方没有否认,直接放出话来,只要慕离亲自出现,他们就立刻放人,并上门赔罪。
沈玉荷出面交涉,不仅未果,还被羞辱一番,谁不知道她当年和慕永浩在一起,导致许黎心几次自杀。那时不敢说的事,这会儿再没有禁忌,统统被放到了明面上。
林青来到那名长辈家门前,按响门铃,对方一看她只身一人前来,闭门谢客,从头到尾,只说让慕离亲自来领人。
到了这会儿,再多的理由都成了借口,显然,他们就咬着这一点不放,既然口口声声说慕离没事,那就用行动来证明。
慕离就算部队再忙,总不至于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要。
回慕宅的路上,林青给男人打去电话,是江彤接的,听完她的话,江彤也有犹豫:“他稍微有点不适,这两天最好不要出门。”
林青心底一沉:“那这件事别告诉他了。”
“好。”江彤在那头应下,挂了电话,将通话记录删除。
林青想了想,又拨通另一个电话。
慕离的治疗进行结束,江彤收拾完东西就走人,对那通电话果然只字未提。
女人之间都有种惺惺相惜,按照男人的话来讲,就是太感情用事。江彤作为女人,当然也逃不掉这个套路。
她开车回到公寓,头顶的监控已被卸下,江彤推开门,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房间内,不是被打劫的混乱,而是干净,空旷,空无一物。
客厅,只剩正中央一张意式黑沙,莫少坐在里面,听到开门声转过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惊喜吗?”
“你这是私闯民宅。”
“那你就去告吧,看有没有人敢管我的事。”
“当然有,至少有个人会管。”江彤打消莫少的疑惑,她站在玄关,按下柜板旁边的警铃,“比如,凌安南。”
这东西,是凌安南上回发现了监控,后来派人来按的,没想到真的有用武之地。
莫少脸色大变,他以为,江彤不过是拿凌安南来刺激他罢了,可此时看着江彤的脸色,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他站起身,面色阴沉且布满戾气,几步就走到了江彤对面。江彤感觉双肩一痛,像是忽然要被卸掉般,继而莫少拎着她衣领,大步走到客厅,将她推倒在酒柜上。
几瓶酒掉落后碎了一地,江彤踩着碎片站起身,掌心满是血渍:“你赢不了他。”
“凌安南被慕军长带回部队关押,不就是为了躲,可他出来,凌氏也不会放过他,当然,我也不会。”莫少攥住她的下颌,目光凶狠说道,“这个,够吗?”
“不够。”江彤脊背挺得笔直,双眼饱含讥诮,她的手掌浸着鲜血,拽开莫少的手后,在报警器上又狠狠拍了下去。
慕离打林青电话,几次都没有人接,他身体是有点不适,但也没江彤说的那么严重,稍作休息就能调整。
他回到房间,洗完澡,觉得差不多了,就开车回到慕宅。
男人没有下车,透过车窗,他看到沈玉荷带着人行色匆匆从门口走出,沈玉荷一面转头交代,一面上了停在路口的车。
慕离看清那个车牌,自家的,随后跟了上去。
路上,他只须几个电话,就弄清了来龙去脉。
慕家那位长辈的家门口,今天热闹极了。林青再度出现时,身边还跟着个人,罗律师听完她描述的情况,便从事务所赶来帮忙。
林青想,至少这种时候,法律该是有点作用吧。
慕离看到罗律师从林青的车上走下,脸色微沉,这个女人,慕家那些人都敢公然劫持他儿子,还在乎什么法律?
这一点,他身为慕家的人,实在了解不过。
林青在门外站了不知吃了多久的闭门羹,从按门铃变为拍打,可这些,丝毫没有撼动屋内的人,他们的定力也是足够。
二楼的某个房间,橙橙忽然钻出了小脑袋:“妈咪。”
他洪亮的一声呼唤,林青推开几步,连忙抬头寻找橙橙的身影。
橙橙半个身子都趴在窗台,他年纪尚小却无人看管,想必是被单独反锁在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