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祝福你的!你太善变了,让人寒心。”安常大人生硬地说,李婷妤脸色刷白,倚着书案,“您何必这样跑来责问我?我与大使公子本有婚约,如今依父母之命成亲,违了哪条宗规礼法?”
安常大人很愤怒,但他看李婷妤脸色偏差,便压下怒气,不能讲出话来。李婷妤知他心意,背过身去,掉下眼泪。
“以前我只认命轻,才不顾礼教与您见面,现在婷妤即将作人妇,您请回吧,今日就做最后一叙,也不枉认识一场。”
安常大人踏前一步,仍无话可讲。他看着她的背影,愈发难受。“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他说,“我好不容易下决心要冲破礼教,想今日来向你父亲提亲,你反而逃了。你那夜的话是说着玩的吗?”
李婷妤痛哭失声,紧紧抓住案角,不至失态,“您回去吧,您这样让其他人多难堪。婷妤知您真心真意待婷妤,然而我怎么承受得了呢?您不爱她,您只是同情她,她给不了您快乐,您娶了她只有痛苦、忧烦与悲悯。”
“不,婷妤。”
“您回去,请您可怜可怜我的尊严,快走吧。”
安常大人呆呆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去了。李婷妤追到院子里,咳出一口气血。
安常大人垂头丧气地回到府中,苏信春也不发一语跟在身边伺候。
“信春,我今日不该去的。”他闷闷地说,苏信春温柔地跪在他膝前,“可您去了,这才是您啊。”
安常大人艰难地叹气,抚摸苏信春的发髻。苏信春一动不动,默默流泪,眼泪淌到安常大人腿上。他回过神来,拉起苏信春。苏信春极力回避,垂着脸不动。
“起来。”安常大人端起她的脸,“你在怪我对么?”
苏信春摇头,不禁呜呜哭起来。
安常大人烦闷地站起身,踱到窗口,“都是蠢货。”
苏信春站起来,定定看着安常大人,背过身去,不发一语。
时过冬至,进入浩大的雪季。李婷妤再次病重,性命堪忧。苏信春悄悄去探望,深感惊骇与难过,又不知怎样与安常大人商量。他是没去看望的。
“大人,我有件事说给您听听好吗?”苏信春为他宽衣时,小心翼翼地说。前段日子为李婷妤的事两人闹了一段不短的别扭。
安常大人看了一眼苏信春,没答话。他有些困倦,苏信春又问了一次。
“你说就是,我没封你的嘴。”他径直坐到床上去,苏信春知道他清楚自己要讲什么。
“我知道,”苏信春坐到他身侧,搂住他的脖颈,“您呢是怕去了给婷妤小姐带去不安与忧愁。”
“不要自作聪明——你身上什么味道?”
“唔?不好闻吗?宝玲调制的,多好啊。”
“是很清雅。丫头,你身体最近似乎有些变化。”
苏信春脸红起来,“哪……哪有。”她自知以前稍嫌干瘪的身体近段时间逐渐丰腴成熟,让人发现却感到羞耻不堪。
次日朝散,安常大人便去了文正府,经过小姐外阁时,看见许多礼箱,不过没有递进来时色彩鲜艳了,觉得凄凉痛苦。
李婷妤拒绝见安常大人,安常大人从侧厅走出来,站到房门前,在大雪里说:“我这么让你避若毒蝎吗?”
李婷妤禁不住母亲劝,应允见安常大人。这个神色俊秀的人走进来,令形销骨立的李婷妤感到愈加痛苦。
李婷妤在母亲的陪同下见了安常大人。两人说了些场面话,安常大人便坐着不语了。他看着她,又垂下头。做母亲的看出他的忐忑不安,觉得很诧异。这个在朝堂叱咤不可一世的人竟然有这种扭捏不安之态。
“李夫人。”安常大人突然开口,李婷妤倏然睁开眼睛,“我有些渴。”她说。侍女倒了水给她饮下。她瞪了一眼安常大人,然而他不理会她。
“李夫人,我想与李大人和您商量一件事,能否……”
“妈,我难受,请大夫来好吗?”
李夫人慌忙遣人去请,自己抱着女儿。
安常大人叹了口气,立起身,握了握她的手,“你无论如何要好起来,我一直守在你身边的。”
李夫人惊讶万分地看着安常大人离去,又想他这样真心真意待女儿,感到欣慰与感激。
苏信春一人等在阁楼之下,遇见李居恒。他们自那次表白之后还没单独见过面,四下一片宁静,苏信春先笑起来。
“大人在妹妹那儿是吗?”
“是,大人刚上去。”
李居恒站住不动,怔怔地看着苏信春,这个少女有愈加美丽之姿,眉目唇齿都令人动心。
李居恒若知晓这少女受安常大人喜爱,便不会见她而动心了。
“婷妤小姐病情有好转么?”
李居恒摇头,很沉痛,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让大人宽心些。”
“嗯。”苏信春重重地应了一句。李居恒看她忧愁无绪,有些难受起来。两人沉寂地站了一会儿,安常大人走下楼来,苏信春迎上去将披风给他罩上。他紧紧握住她的手,面色苍白。
“大人。”李居恒行了礼,安常大人说:“找个地方,我有话想和你说。”
李居恒将安常大人带到自己的书房,他书房比卧室还要大,很多时间在书房就寝。
安常大人没有让苏信春回避,直接对李居恒说:“我想娶婷妤小姐。她现今因病极力回避,希望你让她回心转意。”
李居恒惊诧万分,看看安常大人,又看看苏信春。
“大人……”
“我不是同情婷妤,让她心安,我真是要她做我的妻子,与她在一起,若真只有几日时光,于她于我都是好的。”
苏信春落泪,她太过动情了。
“好吗?”
李居恒眼睛泛红,点了点头。
李婷妤身体虚弱,性格却很刚毅,说一不二。
慕夫人了解这种情况,心里不乐意。
“怎么让大人做这种事呢?大人糊涂,你也跟着他瞎闹吗?”
她这么同苏信春讲,苏信春笑道:“夫人,大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大人爱李小姐,娶其做夫人,很应该的。再说,我能讲什么呢,信春也不该讲什么啊。”
苏信春现今还不能够太放肆,对安常大人的爱情表现得很顺从,也不能够去恨他的行径,加之对李婷妤的敬爱与怜悯,反而希望促成此事。
“大人爱您,希望与您厮守,请您不要拒人于千里。”苏信春悄悄去见李婷妤。李婷妤听了她的话很愁苦,气息虚弱。
“信春,你别说了,我很难受。大人实在残酷,让你来劝说,这使你我都难堪。”
“不,不是大人让我来的。我本愚钝,可是大人近来烦苦,真正要与您结缡,我口拙来劝,反而困苦了您。”
李婷妤摇头,听到安常大人的心绪,愈加悲痛,“信春,你请回吧。大人若真爱婷妤……若真爱婷妤,今天这一场也就没了……你回去,和他说,我这样就很心安,让他也心安。”
苏信春哭着坐了一会儿,擦干眼泪辞出,在楼梯口碰见上来的李居恒和安常大人。后者站在楼盘初没有上来的意思。两人见到苏信春小小惊讶了一下。
“你真有心,能来陪陪婷妤。”李居恒谦逊地说。
“啊。”苏信春看了看安常大人,心下怀事,显得不安。
突然,阁内一阵响动,侍女惊惶跑出,“不好了,快请凌大夫来,小姐咳血不止!”
楼梯上的三个人骤然惊惧,往阁楼上跑,李婷妤伏在床沿一声声剧烈地咳着被衾上尽是血。李居恒跨过去抱着妹妹,急得眼泪都流出来。
“婷妤,婷妤,婷妤,不要吓我……”
安常大人站在他面前,面色蜡白,眉头紧皱,恨不得替她痛苦。大夫飞奔而来,轻推了他一把,他惶惶退了一步,看见泪流满面的苏信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