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就寝,虞琯公主让侄女与她同衾而卧。女官把寝房的灯火挑灭,在前头歇下。虞琯悄悄地和周芜青说话。
“芜青,你父亲是不是已经给指好人家了?是侪山王世子,对不对?”
周芜青羞涩起来,“还没确切呢,殿下怎说起这个了。”
“见过面吗?”虞琯公主伸长手臂划着帐子,心思像那层纱一样轻飘飘的。
“没见过。”周芜青侧身看着虞琯,忽然问道,“殿下,你觉得那位罗旖公主漂亮吗?”
虞琯公主静默一会儿,说:“漂亮。”
“是啊,见过的人都说她美丽无比,可是为人很失礼呢,今天竟敢和殿下大呼小叫的,可见不是明白人。”
“哥哥说男人喜欢女人和女人喜欢女人是不一样的,所以墨哥哥想娶她或许正是喜欢她这样呢。”
“那安常大人也太奇怪了。”
虞琯公主于黑暗中一笑,伸臂搂了搂一歆郡主,嘻嘻问道:“芜青,你心里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周芜青扭捏回答,虞琯不信,连问三次。
“喜欢也没用的,我又不能嫁他。”
“不争取怎么知道不能呢,你身边有个那么典型的女英雄,也不学吗?”
“绮姑姑吗?她真厉害……”
“雪姐姐实在是女人的榜样。不知道雪姐姐的夫婿是个怎样的人。”
“姑丈啊,品貌是很好的,虽出身低微,但家那边好像也是当地首富……”
“我倒想见一见呢,还小雪姐姐三岁是不是?”
“是。说也奇怪,不少人说姑丈像一个人呢。”
“像谁?”
“安常大人。”
“啊?”虞琯愣了,半晌才问,“哪里像?外貌还是气度?”
“我是没看出来,说是像当初的安常大人,我也没见过从前大人怎样……现在嘛,两人站在一起的话,也难看得出来吧,安常大人哪里会笑,姑丈却温和得不得了。”
虞琯公主好似叹息了一声。这个人,很难开心吧,心好像被什么绑上似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样啊。
“芜青,明天我们出宫吧,和你回家好不好?”
周芜青听如是说,忙翻身爬起来,差点叫出来:“殿下,真的吗?好啊好啊!”
次日,虞琯公主回明皇后,皇后亲点了一支侍从随驾。
用过早膳,虞琯公主便携周芜青出了宫门,向阳京大街上瑞亲王府去,见过那儿的瑞亲王妃,即往苏渐东夫妇府上来。虞琯公主离京前只与文禾郡主熟络,其他贵廷郡主小姐,因身份在几乎无交集。她是金枝玉叶,常常由元统帝带在身边,又和文禾郡主脾气相投,所以撇开年纪玩在一处。
虞琯公主第一次见到苏渐东,就笑了。
“听闻姐夫有墨哥哥之风,虞琯看来,果然有一二略似。”
周雪绮兴致上来,问道:“殿下说说看,哪一哪二?”
“身上有温煦之意与凛然之气。”
周雪绮认真望了望苏渐东,笑道:“安常大人气质高华,不怒而威,殿下所说非实吧?”
“我已七年不在京城,自然不晓得墨哥哥做安常时的模样。只是登位前他和这位姐夫一样便服绻绻,公子气来。”
“公子气来,安常大人是哪路的公子呀?”周雪绮取笑,虞琯知意,歪着脑袋朝周雪绮说:“那些年我还忖度最般配的莫过于雪姐姐和墨哥哥,原以为回来会见到这桩喜事,怎么,莫非是这位姐夫类墨哥哥,雪姐姐才嫁的么?”
周雪绮脸红耳赤地笑骂道:“你这丫头嘴巴太损了些,自己在那墨哥哥长墨哥哥短的却如此冤枉我。别在我这儿呆着了,喏,喏,喏,出门两条街,便是你亲爱的墨哥哥尊府,赶紧去罢!”
“雪姐姐你急什么呀,姐夫都没说什么呢,是吧,姐夫?”虞琯公主没说完即咯咯笑起来,苏渐东摇摇手,拿起桌上看了一半的书说:“你们说你们的,我可什么也不知道。”
几人说笑一番,一起用了午膳,宫里有人出来,问虞琯公主何时回宫。
“才用膳,略吃吃茶再回罢。”文禾郡主这样劝了一句,虞琯公主点点头,转向帘外的侍人问:“谁让你现在来问的?”
“回殿下,是皇后娘娘懿旨,不放心呢。”
“知道了,你回罢,请娘娘放心。”
侍人退出去,文禾郡主感叹道:“皇上与娘娘都很疼殿下呢,以前你没回来,逢年过节就是念叨。你看,可是每半年让画师将你的样子摹下来送回宫,也算是看着殿下长大的。”
虞琯公主淡淡一笑,好似想到了什么,眉宇间隐隐透出失落与感伤,文禾郡主不解,握握她的手,“想什么呢?”
“我在想,在远方的人是不是一定会让人想念,会不会有人心肠很硬,丝毫不想的呢?”
文禾郡主不知所指,看了看苏渐东,苏渐东也是脸上疑惑,她便轻问道:“殿下只身在外,上自皇上,下至普通百姓,哪个不念着你呢?这样伤感是没道理的。”
虞琯公主静静看了一眼文禾郡主,舒眉笑道:“我就是随口一问。雪姐姐,我喜欢你这儿,以后经常来,行么?”
“殿下圣驾,欢迎之至。”
虞琯公主在文禾郡主怀里依偎一会儿,站起来说要回宫了,文禾郡主让苏渐东送驾。
临出门前,虞琯公主忽然回头说:“雪姐姐,回来前,我一直念着要回来,可是我回来了,却觉得不如在那儿呆着。”
“殿下?”文禾郡主显出忧虑之态,虞琯无所谓地摇摇头,呢喃着:“有什么意思呢。”
文禾郡主紧紧握住她的手,抚摸她的发髻,温柔道:“小小年纪,怎么有如此败落的情绪,你不回来,旁的不说,你哥哥就是第一个伤心人。”
虞琯公主低下头,摆弄手腕上的一串佛珠。
文禾郡主静静陪着,觉得这个少女那一丝半屡的忧伤慢慢地浸出来,她的温雅与尊礼的品性也不能掩盖住了。
虞琯公主性情纯洁如雨后百合,庙宇生活使她明朗大方,不拘泥于世俗。只是少女情怀总扰人心绪,她默默承受的,不知道是哪一重。
很快即有人任意揣度这位金枝玉叶的心思了,不知道哪里传来的谣言,说小公主中意正尉大人苏渐东,因为她总往苏府上跑,总爱呆苏渐东的书房,并且两人无话不谈。这样的流言蜚语是怎么传出来的没人知晓,只是天下公主让人如此非议,且听起来真有其事,让人恐怖。元统帝私下问虞琯公主的意思,虞琯公主哪里明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三月末端,苏渐东夫妇因园子里所有的桃花与梨花都开尽,如火如荼,十分美丽,便寻了名目,向各处下帖子,曰赏英为赋。
这一次请的人倒是很有趣,除了与苏渐东交好的几位朋友,还有几位在阳京的世子,再者是瑞亲王府三兄弟,也请了虞琯公主、罗旖公主,因此,还得附带上安常大人。
苏渐东自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向不甚理会这些人事间的微缈关系,只要大家聚在一起,皆是好的。文禾郡主恰好相反,她自小对这类事情耳濡目染,极其敏感,所以对苏渐东分析其中利害,席上应酬可以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