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呈上笔墨纸砚,张云天写下解约文书,王峰签字、按上手印,便宣告了这门婚事的取消。
“贤侄,今日之事,叔父惭愧得很,也无颜见令尊。这有一些银子,你拿去用,也算叔父的一点心意。”
张云天让人捧上二百两银子,心中颇为失望。
“叔父不必如此。日后若是有事,招呼一声即可。至于这银子,就不必了。”
王峰婉言拒绝,告辞而去,只留下张云天在自家正堂发呆。
走出张府正堂的时候,王峰心情莫名地轻松了许多。
院子里面,张府的下人们看着王峰走了出来,一个个窃窃私语,叽叽喳喳,显然已经知道了解除婚约的消息。
有下人低声道:“嗨,你这二傻子,今天终于干了件好事,只是不知道你将来还娶不娶得上娘子。”
王峰抱拳谢道:“多谢这位小哥。在下自惭形秽,配不起张府小娘子。至于在下是否能讨得娘子,还请各位多多帮忙了。”
一个婢女见王峰一表人才,不由心动,朗声道:“王小官人,奴家还有一表妹,尚未许配,不知你可有意否?”
王峰心里一慌,赶紧抱拳行礼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多谢小娘子错爱,在下马上要去军中效力,就不耽误令妹的青春年华了,多谢小娘子的好意。”
院中众人都是一愣,没想到这傻子姑爷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等众人反应过来,王峰已经逃也似地溜出了张府的大门。
一个婢女眼睛睁大了道:“真是以讹传讹,谁说这王小大官人是傻子,明明是一介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真是可惜了张小娘子和他的姻缘!”
另外一个庄丁调笑道:“小翠,你莫不是看上了这王小大官人?我看你的眼睛刚才一直都在人家身上转悠,要不要找个媒婆给你问问?”
小翠羞道:“张四,你这厮,不知道人家是有夫婿的吗?你再胡言乱语,看我不撕破你的嘴?”
众人正在调笑,张云天从里面走了出来,咳嗽了一声,院里马上安静了下来。张云天板着脸,转过身,向后院而去。
待到张云天离开,院子里面又炸开锅了一样,众人又叽叽喳喳起来。
也是,世间之事,怎么能缺得了一颗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王峰出了张府,刚要上马和翟二离开,忽然有人从张府出来,在后面喊道:“王松,快些留步!”
听到有人叫他,王峰很自然地转过身来,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因为在这个时代,他的名字就叫王松。
阳光耀目,王松不自觉的用手遮住了眼睛,才看清楚了来人是两个年轻女子。
“二郎,你的克星来了。”
翟二嘴里悄悄嘟囔了一句,随即走到一旁。
一个粗布衣衫的婢女在前,身边站着一锦服的年轻女子,锦服女子头戴金钗,肤色白皙,身材修长,神态倨傲,乃是典型的“白富美”了。
王峰心里暗道,这女子长的也算极美,怪不得会侍宠生娇,恐怕此人就是张府的千金女张秀秀了。
张秀秀看着眼前的王峰,不由得愣了一下,没想到这王二傻子竟然也是一表人才,阳光之下,长的如此好看!
只不过,她如今恋奸情热,一颗心全都放在了另外一个男子身上,自然对王峰这个名义上的傻子夫婿如弃敝履了。
“王松,你对我爹爹是如何说的,到底同意了解除婚约没有?”
张秀秀焦急地问道,不自觉地又看了王峰一眼。
眼见他起高楼,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世间之事,都是如此!
王峰心里一阵厌恶,摇摇头道:“张小娘子,在下已经和你解除了婚约,签字画押为证,不信你可以问一下令尊大人。在下还有事在身,这就告辞了。”
感觉到了王峰的不屑,张秀秀脸色微微涨红,上前一步,低声说道:“王松,你既然已经要和奴家解除婚约,为何不把入赘文书带来,分明是想留个后路。你也不瞧瞧你自己,别痴心妄想了,我张秀秀是死活都不会嫁给你的。”
原来如此,王峰反应过来,抱拳道:“家母外出,在下归家不得,不知这所谓的入赘书所在何处。待家母回来,在下一定带入赘书前来,张小娘子不必担心。”
“王松,你就不要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了。实话告诉你,我家主人早已经有了心上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听到婢女的话,王峰微微一笑,抱拳道:“张小娘子不必困扰,在下有自知之明,绝不会高攀。顺便告知张小娘子,在下羊肉、猪肉、牛肉都吃,但从来不吃什么天鹅肉。自今日起,在下与张小娘子已无半分关系,小娘子想嫁给何人,已与在下无关。”
张秀秀哑口无言,心中恼怒万分,眼睛看向眼前镇定自若、气度不凡的王峰,心里却陡然升起了一股后悔之意。
难道说,这王松真的脑袋恢复了正常?
旁边的婢女却是两眼放光,犯了花痴。这样的男子霸气侧漏,令她心动不已。将来若是能嫁到这样英武的男子,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看到不少人都在张府门前停下脚步,驻足观看,交头接耳,纷纷议论。王峰抱拳道:“各位乡亲,在下王松,与张府以前有入赘之约。在下自知才疏人愚,配不上张府小娘子,已和张府解除了入赘文书。烦请大伙做个见证,多谢乡亲了。”
“原来这就是张府的傻子姑爷,不知如何就解除了婚约?不过看这样子,这王小大官人不傻啊。”
“看他仪表堂堂,听说还有一身的本事,如何会和张府解除婚约,难道真是失心疯了不成?”
一个妇人上前,把张秀秀拉到一旁,低声道:“秀姐儿,你真的考虑清楚了,要和这王小大官人解除婚约?婶婶看他一表人才,又是从小练武的身子。如今生逢乱世,这王松可就是打着灯笼难找的人物了,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另外一个妇人也道:“秀姐儿,你看他高头大马,人也十分精壮,不似个傻子,你要不再考虑一下?你中意的那人我也知道,瘦瘦弱弱的,绣花枕头,花花肠子也多,你可要慎重啊。”
她冲着马上的王峰道:“松哥儿,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把我家小娘子耗到了18岁,你就这样说走就走啊?”
北宋年间,民风相对开放,对妇女的礼教要求并没有像南宋后一样,妇女享有较大的言论自由。
听到左邻右舍的言语,张秀秀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不由自主的向上看去。
王峰本来要打马离去,闻言却不由的一怔,难道这还有什么青春损失费,精神损失费不成?
二人目光一对,却是没有任何交流。张秀秀莫名一阵失意,低声道:“事已如此,只能如此了。”
看到王峰二人离去,张云天在高墙上才收回眼神,神态郁郁寡欢。
张李氏在一旁如释负重,喜滋滋地说道:“总算把这个瘟神给送走了。以后再也不用与王家打交道了。大官人,我这就让下人准备酒菜,和你好好喝上几杯。”
张云天脸色铁青,一记耳光打在了妻子的脸上,恶狠狠的说道:“你这贱人,都是你干的好事,让我丢尽了脸面。若是再在这里胡言乱语,休怪我手下无情!”
张妻先是一愣,然后捂着脸倒在了地下,开始耍混使泼起来,哭喊道:“张云天,你这个窝囊废,你把女儿要嫁给一个傻子,你还敢打老……”
“够了!”
张云天脸色铁青,大声吼道,他看了看周围,全然不顾妻子的哭喊。
“你个贱人,若是再说一句废话,老夫马上休了你!”
张妻一脸惊诧的看着自己脸色难看的丈夫,嘴里的哭喊一下子停止。她悻悻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甩着衣袖,灰溜溜地下了墙,走进了房间。
看到张妻的哭喊停止,管家上前,在张云天旁边低声说道:“员外,小人已经打听清楚了。姑爷和那个矮汉翟二,两人在开封城外杀了十几个番子,所乘的马匹也是他们从番子手里所夺。听那个翟二说,他们在洛阳道上还救了老种相公,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
张云天点点头,随即沉下脸来,低声问道:“姑……王松真的脑子变好了吗?”
“不错,听那个翟二说,他们从东京回来的一天夜里,雷声滚滚,大雨倾盆,姑爷一觉醒了过来,就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张云天点了点头,心中的懊悔更甚,他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口气。
看来这王松是有了奇遇,得以恢复正常。只是他早不好,晚不好,偏偏这个时候变好,自己毫无知觉,大错铸成,是没有机会再得到这个女婿了。
“如今真是悔之晚矣!”
张云天摇摇头道:“以后再也别叫姑爷了。如今张王两家已经解除了婚约,咱们张家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他回到房间,看见女儿正站在门里,怔怔地看着自己。
“秀秀,王松已经签了悔约,你可以放心了。以后你自己究竟如何,爹爹是无能为力了。”
父女二人面面相觑,都是自觉无趣。张云天叹息一声,拂袖离去,只留下屋中张秀秀一人暗自发呆。
“二郎,想不到你竟是如此洒脱,张秀秀这样的美貌女子,也让你给丢了。”
翟二的埋怨,王峰似乎充耳不闻。
“翟二哥,还是好好想想,卖了马之后,怎么去找你的小风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