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州,隶属于河北东路,州治安阳,西倚太行山,与山西接壤;东连河北东路的大名府,乃是一望无垠的大平原;北邻煤、铁重地磁州、邯郸,向南越过黄河就是东京。
安阳乃历史名城,华夏文明的中心之一,先后有曹魏、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等六朝在此建都,故安阳素有“七朝古都“之称。
安阳城北面,洹水东流入内黄至范阳口入卫河,全长约300多里。洹水入卫河后向北流去,最后汇入海河。
李虎拄着长枪,懒洋洋地站在北城墙上,百无聊赖的向前看着,心里却提不起一点精神。
自金人南下,相州城涌进了成千上万的难民,女真番子的游骑四下剽掠,女真大军更是围攻相州城长达两月之久。
如今金人退去,城中的难民虽然散去了一些,但依然是道塞于途,熙熙攘攘。大家都是故土难离,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愿意抛家弃舍,走上流亡的道路。
城门口,层层叠叠的难民正在城外的贴榜处围观,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李虎不由得摇了摇头。
这几日,不止是城外,城里到处也是这种募兵的告示,说是两河宣抚司要收复失地,要募一批将士,身体强健者皆可前往应征,武艺高强者更是优先录取。但每月饷银只有500文,战功全凭女真人的首级计取。
500文,连吃都不够,脑子坏了的才会去!
李虎心里冷哼了一声,除非是5贯钱,否则他绝对不会去。
不过,宣抚司的王相公他却是颇为佩服。此人一杆几十斤的铁枪,敢和女真番子明枪明刀的干,而且杀了不少的女真番子,得了一个“赛霸王”的称号,也让李虎这个汉人感觉脸上有光。
只不过李虎有些遗憾,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豪杰,不知何时能够一饱眼福。
忽然,一队人马映入了他的眼帘,他不由自主的睁大眼睛,向前看去。
只见一队队顶盔披甲的骑兵漫山遍野,跃过了洹水,如一条黑线般,正在向安阳城的北门口蔓延了过来。
这队骑兵队列整齐,在官道上不紧不慢的向前行着,军纪森严,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响声。
“女真人的骑兵?”
李虎大吃一惊,刚想敲响手里的刁斗,动作却停了起来。
只见沿途的不少百姓,不管是难民,还是本地乡亲,都是纷纷跪下,向经过的骑士磕头欢呼。有人甚至连连磕头,痛哭不止,像是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般。
前面的骑士下了马,扶起了百姓,一番交谈之后,众骑士才上了马,继续前来。
李虎不由得心里好奇,什么时候,大宋也有了这样彪悍的骑兵?
走得近了,李虎才看得清楚,这是一对千人左右的骑兵。而那迎风招展的大旗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忠义军”三个大字,正面则是大大的一个“宋”字。
不用问,这就是大宋朝廷的精锐,大宋同知枢密院事、两河宣抚使王松王相公部下的忠义军了。
忠义军如今在大宋河东、河北以及京畿周围各路,都是威名远扬。不说别的,就凭其敢和金人野战,正面死磕,就不是任何一支大宋军队能抗衡。
从一支杂牌义军,能升格为神武军这样的禁军、大宋官家的御前部队,就足以说明其的精锐情况。
等到对方走到城门前,李虎便感到一阵杀意扑面而来。不愧是朝廷的精锐,这种气势,只有那些在死人堆里爬过的百战之士,才有这样的气势。
莫名的,李虎心里祈祷了起来,幸亏这不是女真番子的队伍,否则,百姓可就糟了!
“原来是王相公的麾下,怪不得如此雄壮!”
“人家现在是天子的卫队,堂堂的神武军,马军和步卒都有,端的不得了!”
“钟义军都来了,终于有金人的好看了,咱们也能过几天舒坦日子了!”
城墙上的军士也是表情复杂。刚开始,许多人都是脸色煞白,腿肚子打哆嗦。后来脸色却变得红润,一个个兴致勃勃,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相州知州汪伯彦和通判赵不试心情复杂地在城门前等候,周围的难民、包括百姓,都被远远的赶开,以免打扫了知州大人的雅兴。
两河、陕西宣抚使王松已经派人前来照会,自己的军队会在相州驻扎,而自己的帅府也会暂时设在相州城里。
本来北京大名府是宣抚司不二的驻扎处,不知道这位相公如何所想,偏偏选择了这里。
看到马上下来的年青人,汪伯彦和赵不试脸上都是一片惊讶之色,想不到这位两河宣抚使相公竟然如此年轻。
“王相公,下官相州知州汪伯彦、通判赵不试拜见相公!”
二人上前,对着王松作了揖。
“有劳二位相公了!”
王松肃拜回礼道:“北京大名府被金人围困,本官不得已,现将大军暂时驻扎在相州城外,还请两位相公妥善安排!”
汪伯彦和赵不试相互看了一眼,都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这位相公的人马不进城扰民,一切都好说。
汪伯彦回道:“相公放心,下官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安排驻扎。”
若是一般的武将,汪伯彦和赵不试两个文臣绝对不会如此恭敬。偏偏眼前这位武将不但位高权重,而且文采出众,才华横溢。
其曾在大殿之上七步成诗,而且所作都是令人拍案叫绝的佳作,总可以流传千古,传育后人。
就如汪伯彦本人,对王松的那首?卜算子.咏梅?就是赞叹不绝,其中那两句“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更是说到了他的这个心窝里,让他日夜揣摩,百般玩味。
至于赵不试这位宗子,王松力保京城不失,乃是维护了赵氏的社稷和血脉,他自然是感激不尽。
更何况,听说柔福帝姬钟情于此人,二人已经如胶似漆,相当于已经是半个皇家人,他自然要殷勤款待。
王松对赵不试不是很了解,不清楚此人在历史上的名声。但对汪伯彦,他却是颇有了解。此人不仅是大奸臣秦桧的老师,更和黄潜善一起,乃是赵构手下两个最有名的奸臣。
历史上,靖康之难时,汪伯彦因为在黄河边迎接赵构,而得以重用。赵构登基,汪伯彦还被任命为宰相,可谓红极一时。
汪伯彦与黄潜善在相位时不思战守之计,只知专权自恃。并主谋南迁扬州,乃是有名的投降派人士。
只不过现在,历史发生了转折,靖康之难没有发生,赵构的河北大元帅府也随即被取消,赵构本人回京复命。大宋皇帝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亲弟弟手握重兵,虎视眈眈。
以赵构在黄河边逡巡不进,畏敌如虎的表现,虽然赵桓并没有对他怎样,但绝不会就此轻易饶了他。
赵构不能当历史上的宋高宗,汪伯彦自然也就失去了从龙升迁、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不过此人倒是才华横溢,当年在家读书时,就被祁门知县王本看中,特筑“英才馆”请其当塾师。王本把他的亲侄儿秦桧从建康接到祁门,师从汪伯彦。秦桧在“英才馆”读书时,就有异人预言:祁山小邑,一书院有二宰相在焉。不知道在这个时空,这样的事情还会不会发生。
河北大元帅府被取消,各部兵马固守河北各地,其余勤王的两万兵马归于老将宗泽之下,正在南京应天府、滑州各地驻防,固守东京的南门屏障。
女真人围住开封,宗泽虽然未能杀进城去,但却和女真人大小十几战,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因此金人退去,老将也得到了应天府知府的头衔。
现在,东京城的防御,以李彦仙、张宪为首的两万神武军为主力,正在训练的两万新兵为辅,再加上东京原来的一万多幸存精锐,这些军士构成了东京城的防御力量。
西京,则是以翟进兄弟的部下为主力,西京则是宗泽为主力。至于两河之地,就只能是各州、各路,各自为战了。
河东已经沦陷,河北也已失去半壁,但金人只有十几万兵力,经过一年源源不断的拼杀,宋人虽然损失惨重,但金人若想分兵而攻,实力已是捉襟见肘。
“王相公,现在官家一切可好?”
几个人在堂中坐下,吓人斟茶上来,通判赵不试开口问道。
“两河、山东、陕西,诸地糜烂,官家每日里都是愁眉不展,日渐消瘦。”
王松说的倒是真话。赵桓本来就优柔寡断,谨小慎微。这么大的一场战事,输多胜少,不由得他整日里惴惴不安。
“我等作为臣子,不能分君忧,上报天子,下抚黎民,实在是惭愧之至!”
汪伯彦在黄河边迎赵构,本想投机取巧,其货可居。谁知东京城安然无恙,金人退去。他整日里惶惶不安,谁知朝廷却没有任何的旨意下来。
也不知皇帝让他守在这河北糜烂之地,算不算得上对他的一种惩罚?
“王相公此言差矣!”
汪伯彦摇头道:“王相公在东京城大破金人,杀死金人无数,更致使胡酋完颜宗望伤重而亡,乃是我大宋的肱骨之臣。王相公不必过谦!”
王松点点头,这汪伯彦谈吐清雅,井井有条,若是能把心使用到治国安邦上,绝对可以成为一代名臣。
只可惜这些人个个公心私用,聪明用到了邪道上,便成了奸臣了。
“朝廷让王相公募兵多少,可有定数?”
“陕西、河东、河北三地,每地3万,两河不能超过7万。”
王松正色道:“军士招募,还望两位相公多多关照!”
当晚知州衙门设下酒宴,款待王松一行。王松见席间众将官依然是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不由得暗自叹息。
城外到处都是难民,田间的骸骨无人收拾。金人刚刚退去,官将们已经是马放南山,灯红酒绿,一片歌舞升平景象。
难怪他训练了数万精兵,放人两河,却听不到个声响。有这些人在上面,再精锐的战士也是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