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识过强大,方才有敬畏之心。
进入了河东忠义军军中,邵兴才知道,自己原以为有些出众的武艺,在军中没有了半点优势。
忠义军军规森严,人人都是视军法、军规为根本,作战讲究的是团体,个人的武技如何凶猛,到了大军之中,只能是海水中一滴,连个浪花都翻不起。
忠义军前军,乃是军中的精锐,而前军斥候营,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不但人人深藏绝技,个个也是脑筋灵活,不乏奇人异士。身处在这样一个团体当中,邵兴自然是如履薄冰。
只是看一看下面人的脸色,他就知道,不服他者,大有人在。就说他的两个副手许三和谭雄,个个都是勇猛彪悍,武技过人,身边都有一大群支持者。
这时候他反倒暗自庆幸起来,要不是他学富五车,文化课考核技高一筹,不在话下,这个都头的位置,不一定他能坐上。
到了军中这些日子,他也知道,斥候营虽然很危险,但也是最能出人头地的地方。只要他好好做下去,也许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统帅一军,纵横天下。
近日军中北伐的传言喧嚣至上,军士们都是心烦意乱,惴惴不安,就连邵兴等人,也是感觉到那种大战来临,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各色的铠甲发了下去,标枪、火器、战车、羽箭、盾牌,各种物资潮水般的发往各军,营外的火炮声和震天雷的爆炸声不断,显然是军中在训练使用火器。
听说隆德府那边,已经建立起了巨大的辎重粮草仓房,军中的许多物资都运到了那里,作为周转之用,这不是为了北伐大战,又能是什么?
前军斥候营,包括各军斥候营的数百斥候,基本上都被派了出去,打探军情,收集消息。
营中各军的将领每日里都是忙着训练各军,检查装备,每个人心里都像窝着一团火,就连平时说话的声音也是大了几分。
军中的饮食,更是比平日里好了几分,新鲜的蔬菜,各色肉类都是寻常不过,军士们吃饱喝足之后,便是各军的将领发布战前动员,每日里都是如此。
“弟兄们,马上就要和番子打仗了,你们怕是不怕?”
李孝春面对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大声喊道。
“不怕!不怕!不怕!”
下面想起了军士们雷鸣般的吼声。
“屁话,你们肯定有些人害怕,是不是?”
李孝春马上翻了脸,眉头皱了起来。
果然,下面是一阵寂静。
“怕是正常的,怕也没有用,你要是怕了,番子就杀你杀的更猛,有时候就像杀狗一般!”
目光扫过眼前一张张的年轻面孔,李孝春声音陡然变大了起来。
“不要忘了是谁让你们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也不要忘了,是谁杀了你们的家人,烧毁了你们的房子,要做人做狗,摸摸自己的良心!”
“要做人,不做狗!”
“要做人!”
零星的喊声响起,跟着士兵们纷纷怒喊了起来,巨大的声音震耳欲聋。
“说的好,要做人,不做狗!”
李孝春等士兵们的怒喊声停了下来,继续大声喊了下去。
“你们要记住,到了忠义军中,想做狗都难!到了战场上,谁要是临阵逃脱,不用番子动手,老子先送他一程!”
李孝春冰冷的目光在士兵们的脸上扫过,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杀番贼,报血仇!”
底下的士兵一起跟着李孝春喊了起来。
“杀番贼,报血仇!”
“杀番贼,报血仇!”
较场一侧,看着士兵们歇斯底里的怒喊,听到震耳欲聋的怒吼声,欧阳澈和陈东两人都是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欧阳兄,军心可用啊!”
半天,陈东才冒出一句话来。
“早就听说河东忠义军精锐之师,纵横天下,如今观之,虽古之孙吴,亦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陈东摇头晃脑,神情激昂,颇有些老夫聊发少年狂之感。
“如此强军,在下也是心旌摇曳,不能自已。难怪朝廷中的那些尸位素餐之辈百般刁难,如此强军,谁能心安!”
欧阳澈心里面一惊,转过头来,诧异道:“陈兄的意思,朝廷会插手河东忠义军?”
“欧阳兄,王相公练兵之法,冠绝天下,当年以残兵乌合之众,尚敢与女真大军一较高下,何况今日兵强马壮!”
二人相识多日,志同道合,早已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是以陈东说话,也是毫无保留。
“欧阳兄不在朝堂,不知这朝中尽是公心私用之无能之辈,节制藩镇,勾心斗角,这些人再也熟悉不过。王相公无论是胜是败,过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插手河东军中,恐怕你我也要受到牵连。”
“陈兄,在下倒不怕什么牵连。”
欧阳彻嘴角轻轻一撇,脸上浮起一丝傲色。
“如你所说,忠义军兵强马壮,军纪森严,善于火器,此次北伐,应是胜算极高。我就不信,到时王相公立了大功,官家还会过河拆桥,治他的罪不成?若真是如此,我欧阳澈第一个到朝堂喊冤!”
陈东不由得一阵苦笑。欧阳澈太过刚直,意气用事,却不知朝堂之上,居心叵测之人比比皆是,哪有他想的这么简单。
如此雄兵,只要打上一两次大仗,便可无敌天下,即便官家有心偏袒王松,可那满朝的文武大臣,如耿南仲、秦桧之流,那一个是省油的灯。
“欧阳兄,你可知道,值此北伐之际,王相公为何不从河北忠义军调集一兵一卒?”
“这却是为何,还请兄长告知?”
欧阳澈微微一愣,陈东的话,让他想起了军中的谣言。
“王相公草创河北忠义军,便如河东忠义军一般,谁知朝廷又安置了河北处置使张浚,以及副使万俟卨之流。这些人在军中上下其手,使得军中将领个个心怀鬼胎。王相公失望至极,这才……”
欧阳澈心里一“咯噔”,果然有人掣肘,见不得王松执掌两河如此雄兵,怪不得王松在军中,从来不谈河北忠义军之事。
也不知这样,对河北忠义军来说,对朝廷来说,是福是祸。
“众位兄弟,宣抚司下河东忠义军今日成军,各位都坐下听宣,本官已经奏明朝廷和陛下,今日便正式册封。”
中军大堂中,王松大声喊道。下面的一众将领一起肃然而立,抬起头看着王松。
屋中众人,此刻都是心潮起伏,心中充满期待。大军出征前,各军的主将虽然已经带兵了许久,但却从没有正式的任命。
马扩上前,大声念道:“河东忠义军任命如下。马扩为宣抚司参谋官,陈东为宣抚司参议官,欧阳澈为书写机宜文字,王伦为营田副使、解盐制置使,王大节为公办干事……”
“多谢官家,多谢相公!”
一众幕僚一起上前,肃拜参见。
“兹任张宪为河东忠义军统制,总领一切军务,众将皆归节制。”
“末将领命,多谢相公!”
张宪脸色严肃,躬身领命,退在一边。
他在东京度日如年,郁郁寡欢,上有文臣节制,下有同僚之间勾心斗角,现在终于又可以征战沙场,心情莫名舒畅起来。
马扩继续大声说道:“任命张横为宣抚司副都统制兼河东忠义军中军统制,所辖5000人;董平为宣抚司副都统制兼河东忠义军踏百军统制,所辖3,000人。”
董平和张横一起上前,肃拜道:“末将领命,多谢相公!”
王松轻轻点了点头,马扩继续大声念道:
“杨进为前军统制,所辖3000人;
牛皋为右军统制,所辖3,000人;
王彦为左军统制,所辖3,000人;
耶律亘为后军统制,所辖3,000人;
徐虎为游奕军骑兵统制,所辖1,000人;
李孝春为炮营统制,所辖1000人;
翟二为辎重营统制,所辖5000人;
另有杨再兴为宣抚司亲军统制,所辖3,000人。全军共三万人。三千人留守黎城大营,另有新军五千镇守隆德府,巩固后方,皆归邓世雄率领,联络京城,招兵买马,安抚百姓,镇抚四方。各人各司其职,不得有误,否则军法伺候,严惩不贷!”
众人肃然听令,各自单膝跪地道:“多谢相公厚爱!”
王松点点头,眼光转向了翟二,看他诚惶诚恐,不禁笑道:“翟二哥,你胆大心细,又重情重义,不用拘谨,只要做好本分,恪守军中军规,便是大功一件!”
翟二心中一热,单膝下跪,大声道:“小人愿意追随相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王松哈哈大笑,示意翟二起来,朗声道:“大家都是生死兄弟,只要一心杀敌,精忠报国即可,没那么多讲究!”
他转过头,朗声道:“众位兄弟,在我河东忠义军军中,各位皆是本官的生死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各位兄弟放心,只要兄弟们多立战功,各位的荣华富贵,封妻荫子,包在本官身上。这军中诸事,就要仰仗诸位兄弟了。”
王松肃拜一礼,众将都是回礼道:“属下绝不负相公!”
董平抱拳郑重道:“相公放心,我等皆是相公马前卒,唯相公马首是瞻,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负于相公!”
牛皋也大声喊道:“相公,董兄弟说的对,河东忠义军不是河北,一切都是相公说了算,谁要不服,我老牛就容不下他!”
王松微微动容,叹息道:“在下多谢兄弟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