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熏火燎,残破不堪的太原城头上,宋人百姓和将士的头颅挂满了城墙。城墙根下,到处都是姿态各异的尸首和白骨,腥膻难闻,恶臭阵阵,远远望去,犹如阿鼻地狱一般。
即便金人统治了河东达两年之久,血腥的杀戮也从未停止。
城墙上,持枪执刀的金兵人头攒动,凝神以待,铁甲之士布满了各面城墙。擂木滚石、羽箭桐油,各种守城物资堆积如山,城头上一片萧杀景象。
太原城城门紧闭,城中的号角声不断响起,城墙上驻守的金兵都是紧张了起来,太原城也跟着热闹了起来。守城的金兵如临大敌,虎视眈眈,静待城外的宋军攻城。
早就听说忠义军骁勇善战,火器更是犀利异常,东京城几场血战,女真大军死伤万千,全都是拜宋军的火器所致。
忠义军今日前来攻城,光看其肃穆的军容,已经是让人望而生畏,一番血雨腥风,只怕难免。
墙上的金兵们,尤其是那些义胜军汉儿,无数人心中咒骂,大战一触即发,自己这些个苦命人,又要充当炮灰了。
转运粮草、修城挖壕、掩埋尸体、攻城拔寨,以及……充当炮灰。
那些女真骑兵大战则养精蓄锐,择时而出,抢劫金银财宝、女人这些战利品则是一马当先,好处占尽,理所当然。
眼看这一场城防大战,死伤上万,也不知道他们这些汉儿步卒们,又能全须全尾,剩下几人。
直到天黑了下来,对面的宋军仍然没有什么动静,城墙上的金兵们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太原城内,却是一番不慌不乱的景象,顶盔披甲,手持刀枪的金兵们不慌不忙地沿街巡查,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似乎盘陀关前方的两次小小的失利,根本提不起他们的兴趣。
狂傲的金人大军,还沉浸在他们的大金铁骑梦里面,幻想着他们总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屠宋兵如猪狗一般。宋人百姓是两只羊,宋人女子只是他们发泄的奴隶,宋人的金银任他们索取,粮食任他们掳掠……
太原府知府衙门,昔日威严肃穆的景象杳然无踪,烟熏火燎的痕迹犹在,衙门周围的断垣残壁,瓦砾一地,更是让知府衙门显得更加破落。
铁甲铮然、气势汹汹的女真勇士在知州衙门前来回巡逻,虎视眈眈,也不知这没有几个百姓的太原城,有什么值得他们警戒和紧张的。
自靖康元年金兵占领这里以来,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两年的时间里,太原城没有任何的修缮和改造,残垣断壁依旧,占领者完全是一幅抢了主人,住了主人,翻箱倒柜打砸抢之后,随时闪人的流氓思维和做派。
城中的破败自不必言说,那些断壁残垣,一片瓦砾之间,黄白之物遍地,野草丛生,不时可以看到老鼠臭虫出没,阵阵臭气熏天,城市的衰落,让人触目惊心。
知府衙门大堂,完颜银术可和一群部下将领正在商讨对策。此时,或许是说到了王松,或许是宋军带来的压力所致,在座诸人的脸色,可不像部下士卒那么轻松。
过了半晌,杯鲁才打破了沉寂,他皱着眉头道:“忠义军这么多人,事先也没有一点风声。难道说,王松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练得这样多的一支大军?”
“直娘贼的真憋屈!”
沙古质愤愤道:“宋狗如此嚣张,兵临城下,来势汹汹。我们却畏手畏脚,长此下去,士卒的士气就散了。要我看,不如痛痛快快决战一场,狠狠惩罚一下这些宋狗!”
其他的金将也都是义愤填膺,他们一个个大声呐喊,唾液乱飞,纷纷闹着要去和宋兵拼命。
“沙古质,你这厮带着三千勇士,回来了只有一千多人,快一半人丢给了宋狗,你还有脸回来!”
杯鲁看着沙古质,冷冷地说道,脸上的神情极为不屑。
完颜银术可所部,沙古质立功不多,却颇为完颜银术可器重,听说后面还可能被升为统领。自己虽然屡立战功,却一直未能再进一步,始终徘徊在一个副将的位置上,再也升不上去。
“银术可,请你给我五千兵马,我愿立军令状,一定会将城外的宋兵杀个片甲不留!”
“直娘贼的,你敢羞辱老子!”
沙古质气得脸色涨红,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仓啷”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大声道:“杯鲁,你这狗一样的东西,也敢在这里叫唤,是不是想试试老子的刀利不利!”
“你这狗日的小人,谁怕谁!”
杯鲁怒火攻心,也“唰”地一声拔出了自己的长刀。
“谁不试试谁是王八!别人怕你,我杯鲁却不鸟你,快快快,出去拼个你死我活!”
屋中的众将赶紧上前,把二人分开。
“都给我住嘴!”
完颜银术可“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闹什么闹,都给我坐下来,好好商议,怎么对付城外的宋狗!”
杯鲁和沙古质相对瞪了一眼,都是插刀回鞘,坐了回去。
“副统制,王松部下都是虎狼之师,野战恐怕伤亡惨重,还是据城而守,方能大杀宋军。”
耿守忠忧心忡忡道:“王松如今是宋人的枢密院同知院兼两河、陕西宣抚使。此人在河东、河北招兵买马,训练士卒,闹的很大。我方曾派人试图追杀此人,却无功而返。若是杀了此人,忠义军必会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对于耿守忠这样寡廉鲜耻的朝秦暮楚之辈,他所期盼的是女真人入主中原,格杀王松,才能洗去他身上背负的卖国求荣之名。自投金以来,他上下奔走,甘当鹰犬,为灭宋尽心尽力,真可以说是鞠躬尽瘁,劳苦功高。
只有女真入主中原,荣华富贵,高官厚禄才能心安理得。若是有王松这样的鹰派主事,以大宋之国力,宋人之英雄辈出,以王松之能,忠义军之精锐,他岂能安然。
旁边的一个汉将也是频频点头,很是赞赏耿守忠的“高见”。他也不想想,以王松今日的地位,岂会亲自登城血战,身先士卒。
“耿将军说的不错,擒贼先擒王,只要杀了王松,忠义军作鸟兽散不说,宋人的东京城也是唾手可得。没了王松,谁还能抵挡我大金国的万千铁骑!”
“耿将军、李将军,你二人说的在理!”
完颜银术可赞赏道:“这个王松,屡坏我军大事,部下又都是虎狼之师,锐不可挡。王松真是我朝的心腹大患,需要尽早除去!”
大堂里的将领都是兴奋了起来。忠义军军纪森严,士卒轻生赴死,当者辄破的女真骑兵都拿他们没办法。有王松这个心腹大患,宋人就不会垮掉,而只要除掉了王松,大功告成,宋人的花花江山就唾手可得。
汉人一盘散沙,但是一旦冒出来一个天神般的英雄人物,汉人就会变的坚若磐石,坚不可摧。
王松声名鹊起,同时也是大宋百姓膜拜的英雄,他把一盘散沙的汉人凝聚了起来,把懦弱的汉人变成了视死如归的赳赳武夫,可谓宋人的万里长城。
“副都统,王松在朝中树敌无数,他之所以宣抚两河,也是受宋廷文臣所迫,双方早已是你死我活,势成水火。若是王松在太原城下遭受重创,兵败而退,以宋朝士大夫们睚眦必报的秉性,还有御史台那些个大头巾,王松还有活路吗?”
耿守忠在宋朝军中呆过数年,这些个文官武将什么德行,他是再也熟悉不过。
汉人一盘散沙,最擅长的就是窝里斗,对付他们,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借刀杀人。
王松看似位高权重,手握重兵,不可一世,但他在朝中早已是水深火热,要他死的人何止一两个。只要王松在太原吃的败仗,即使他不会被格杀下狱,想要领兵,那却是万万不能了。
“耿将军,还是你了解宋人。”
完颜银术可哈哈笑道:“要不是宋皇和朝廷上的一般书呆子如此无能,我大经国也不会兵临东京城下,要不是出来个王松……”
完颜银术可轻轻叹了口气,心里面遗憾不已,要不是这王松横空出世,这大宋朝廷已经灭了。
“宋军虽然火器厉害,但士卒并不强悍。庙前山一战,对方还是有士卒临阵脱逃,可见士卒实战不够。”
见无人言语,沙古质脸色通红站了出来。
“要是旗鼓相当,宋兵就会土崩瓦解,我军据城而守,凭城墙杀伤宋兵,拖延下去,宋军粮草不济,自然要撤,我军骑兵追击,宋军必会一泻千里!”
完颜银可术点头道:“沙古质的话不错。太原府城墙高大,粮草充足,足可以坚持半年之多,宋军想要攻克太原城,最少也得数月,抛下五万具以上的尸体才可!”
他看了一下心有不甘的众将,皱眉道:“沙古质负责南城墙;杯鲁驻扎东城;耿守忠守住西城;习矢要保护好北城,本将坐镇知府衙门,中枢调动,各人各司其职,不可消极懈怠,违者军法从事!”
众金将一起站了起来,一起答道:“谨遵副都统军令!”
女真人军令严苛,即便众人心中有不满,也不敢再胡咧咧,只能听令而去。
夜间,忠义军大营里鼓角争鸣,城头上的金兵紧张不已,忠义军却没有进攻,这样的喧闹,一直持续到了第二日凌晨,才得以消停。
接下来几日又是如此,忠义军敲锣擂鼓,声势浩大,几次出兵,从早到晚,从晚到早,不知疲倦。好几次到了城墙附近,却又退了回去。
金兵疲惫不堪,完颜银术可不置可否,他传令下去,让金兵做好各面城墙的防守,同时把太原城的战况,向云中的西路元帅完颜宗翰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