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东校场,虽然过去了些日子,但烟熏火燎的痕迹还在,坍塌破败的房屋,满地的血污,无不印证着,这里发生过一场激烈的血战。
较场当中,铁甲贯身、持枪执刀的宋军军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更有成队的军事士,不断在较场上巡逻经过。太原长一场大战,金人的两千多俘虏全部被关押在这里,由宋军的胜捷军和选锋军将士轮流看守,以防止这些金人闹事。
猛然,关押俘虏的门前发出了一连串的怒骂声,紧跟着,无数的饭碗从牢房中扔了出来,其中几个碗砸在送饭宋兵的身上,让他们衣衫湿了一大片。
几名身上挂着不少粥粒的宋兵拖着饭桶,从牢房里鼻青脸肿地跑了出来。
正在巡逻的孟德见状大怒,指着牢房里的女真俘虏大声道:“你们这些狗贼,别不知好歹,惹怒了王相公,有你们这些狗贼好受的!”
又有几个饭碗扔了出来,饭碗摔成了碎片,白花花的米粥满地都是。
一个操着生硬汉话的金兵大声喊道:“宋狗,你听好了,爷爷们才不吃这猪一样的稀粥,快给爷爷准备好酒好肉,否则爷爷和你们这些宋狗没完!”
“快去给爷爷准备好酒好肉!”
“懦弱的宋狗,快滚!”
牢房中的金兵一起鼓噪起来,他们纷纷站了起来,一个个气势汹汹。
孟德面色涨红,手指着牢房中的金兵,冷笑道:“直娘贼,真是寻死,总有一天,有你们后悔的!”
带头的金兵双手猛拍了一下牢房的栅栏,眼露凶光,用女真话恶狠狠地骂道:“来呀!杀了爷爷呀!不敢吧,你这些胆小如鼠的宋狗!”
很快,这些人的狂妄本性露了出来,“宋狗”的话语都是脱口而出。
士卒小声翻译,孟德脸色铁青,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牢房里发出震天的喝彩声,金兵们一个个得意洋洋,仿佛在庆祝战场上的胜利一般,混没有半分俘虏的样子。
“什么,俘虏绝食?”
听到孟德的禀告,马扩一脸的惊愕。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相公,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马扩话音未落,欧阳澈已经怒喝道:“相公,不如直接杀了这些贼子,关着还浪费粮食!”
“此非上策,还需仔细斟酌!”
陈东摇头道:“相公此次征讨太原,已经有人在背后掣肘。莫若献俘于朝廷,震惊中外,也能得到官家的赞许。”
看王松面色不佳,陈东只好小心翼翼继续说道:“是杀是留,还请相公三思而行。”
“朝廷诸臣畏金如虎,倘若朝廷将这些俘虏归还金人,我等又如何自处。难道说,我忠义军近万兄弟的性命,就全白白丢了吗!”
马扩摇摇头道:“就请相公下令,将这些贼子都杀了,一来震慑番贼,二来为我大宋千千万万死难的百姓报仇雪恨!”
“砍了他们的头,也太便宜了他们!”
王松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放下手中的书。
“忠义军三万大军,人吃马嚼,粮食可要节省着用。河东有那么多难民,嗷嗷待哺,不知饿死多少,都是谁造的孽!既然他们不肯吃饭,那就饿着吧,不要糟蹋粮食!”
王松面色阴冷,他扫了一眼孟德,目光变的阴冷。
“孟德兄弟,粮食是给人吃的。以后遇到此类事件,有敢侮辱我忠义军军士者,杀无赦!”
“孟德,还不快去!”
马扩微微摇摇头,孟德心领神会,抱拳告辞,轻轻退了出去。
陈东摇头苦笑道:“相公,逞一时之快,恐怕会引起朝廷不满,相公太过意气用事,此非智者所为。”
“陈公不必多言!我王松问心无愧,一心都是为了大宋,此心可对日月!”
王松断然道:“女真人蛮夷之族,畏威不怀德,只有以暴制暴,才能确保我大宋国事无忧。古往今来,都是以强凌弱,未闻可以以德服众。今日的惩戒只是开始,尸山血海,要看谁的刀利才是!”
欧阳澈轻声道:“相公,金人俘虏可是有两千多人,相公难道真的要饿死他们?”
“咎由自取,是他们不肯吃的,怨不得本官!”
“相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欧阳澈在一旁道:“相公这一招妙的很,就让这些番贼自生自灭,这也算相公对他们的恩赐。这些番子,杀我宋人,烧杀抢掠,残暴不仁,手上沾满了我宋人百姓的鲜血,绝不能放虎归山!”
王松点点头,欧阳澈出身草莽,快意恩仇,和陈东这朝堂之臣,瞻前顾后,确实是大不一样。
王松心里想起一事,忽然抬起头问道:“邓五这小子去了那里?这城墙还指望着他来修呢!”
太原之战,邓五随军前来,就是准备破城后的重建。而之所以叫邓五过来,自然是要用土水泥了。
“邓五兄弟已经到了半月,当时我军和女真大军对垒,他只能呆在军中干着急。今日一早,他就出城忙活去了!”
张横笑呵呵地说道。忠义军军威日盛,王松如日中天,他自然是喜不自禁。
太原城周围,到处都是制造土水泥用的生石灰和粘土,城南的永利监附近,烧制土盐和炼铁留下的矿渣堆积如山,无边无际,正是造水泥修城墙的好材料。
至于废弃的石灰窑,只要休憩一下即可使用。太原这样的军事重镇,各种设施当然不会少,宋兵三万大军,轮流上下岗,城墙自然很快就能建好。
虽然时间紧缺,王松还是想把太原城重新修造一番,毕竟,太原城的地理太过重要,国之屏障,岂能是如今小小的一座土城!
先查缺补漏,恢复炸塌的部分,或新建一座城门即可,然后在整个太原城的周围,放大一圈,重建一座新城。
新建的城池,最少也是周长二三十里,至于原来的围墙,可以作为内城。
而土水泥坚固耐用,方便迅速,筑城再好不过。
“小人拜见相公!”
林天佑进来,满脸笑容,对王松施礼道:“相公,小人押解150门小炮和相应的炮弹、弹药过来,以为能赶得上大军使用,没想到我军已经攻破太原城了!”
150门虎蹲炮,再加上原来的150门,共300门火炮,太原城即便没有城墙,也可以固若金汤了。
王松哈哈大笑道:“林兄弟,你来的正是时候,本官可以下令马上建城了。”
林天佑欣喜道:“相公,能用上就好。遵照相公的军令,小人研究了几种火炮,有100斤的,也有200-300斤的,目前正在试炮,小人还有些地方混沌,还请相公解惑。”
“天佑,做的不错!”
王松点点头,满意地说道:“正好,今晚给你接风,咱们两个人顺便探讨一下。”
林天佑惶恐道:“相公,小人不敢,请相公指正就是。”
王松点点头,对马扩道:“马宣赞,林兄弟,你二人把战况合计一下,斟酌一下言辞,写一封报捷文书,本官要给官家捷报。”
马扩上来,肃拜道:“相公,小人等私下做了一事,还望相公见谅!”
这堂中都是王松的老人,马扩也是毫不避讳。
王松不由得一愣,脱口而出道:“马宣赞,都是自家兄弟,莫非你有难言之隐?”
马扩拿出一份文书,放在王松桌上,沉声道:“相公一看便知。”
王松向周围看了看,大堂之中,只剩下了张横、董平、张宪几人,就连林风、王彦等人也不在堂内。
王松拿起桌子上的文书,看了起来,愈看愈是惊心。
良久,他才放下了文书,摇摇头,苦笑道:“马宣赞,各位兄弟,你们真是用心良苦,想必你们已经商量好了,事已至此,就这样吧。”
张宪单膝跪下,惶恐道:“相公,这是小人等商议过的,还望相公不要责怪!”
张横沉声道:“相公,这几日大军操练,小人会安排在城外进行。天佑兄弟回去的时候亲自押送,绝不会出半点差漏。相公大可以放心!”
王松轻轻叹了口气,拿起了文书,仔细打量起上面的明细。
10万石粮食,3000多匹战马,30多万辆金银,这些兄弟们也真够大胆,直接就给中饱私囊了。
“相公不必犹豫,也不必自责,正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等公心一片,天日昭昭!”
马扩沉声道:“相公想过没有,此次攻克太原,光是阵亡将士的抚恤,还有立功将士的犒赏,就达百万贯之多。这么多银两,朝廷又能拿出几何,最后还不是我忠义军要出这笔银子。一旦封装入库,白纸黑字,咱们可就黔驴技穷了。”
王松沉默不语,马扩说的没错。士兵犒赏的银两,大约10万贯足够,可是这高达万人的伤亡抚恤,按照他一贯的抚恤标准,就得百万贯。即便马扩等人替他拿走了30万,每个士兵也只能得到30贯钱。
粮食和马匹,王松倒没觉得什么。这些东西,黎城大营和铁坊都是紧缺。
至于其他的刀枪铠甲之类,他倒是看不上眼。这些东西自己也能造,并不是急需之物。
“相公,朝廷暗流涌动,你又手握数万雄兵,武夫当政,已经是朝议沸腾,群势汹汹。”
马扩诚恳地说道:“我等如此做法,绝非为了个人,而是为了抗金大业。相公做事,一片至诚,从来不知给自己留条后路。小人们如此做,也是为了相公。还请相公慎思。”
王松点点头。前世他只是个简单倔强的宅男,哪里懂得人世间有如此多的龌龊、阴险和勾心斗角。
若是没有马扩这些人在身旁,恐怕他前面的路会很难走。
他微微一笑,朗声道:“各位兄弟,大家都坐下来,咱们来个坐而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