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漳县,地处河北西路相州,西望太行山,东眺齐鲁地,素有“天下之腰脊、中原之噤喉”之称誉。
临漳古时称“邺”,历史悠久、文化灿烂,享有“三国故地、六朝古都”的美誉。邺城先后成为曹魏、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六朝都城,居黄河流域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长达四个世纪。
北周大象二年,隋公兼丞相杨坚镇压了对自己不服的相州总管尉迟迥,为了防止反杨势力死灰复燃,遂下令火焚邺城,周围居民一并南迁邺南40里之安阳城。从此安阳城代替邺城成为这一地区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
“城墙上的士兵听着,这里是王相公麾下相州知州杨震,快快打开城门,我们有公事要见赵知州!”
相州城北城门口,新任的相州知州杨震骑在马上,周围十几个个随从簇拥着他,嗯,为首的军士向面前守城的军士大声喊道。
听到下面的军士喊叫,城墙上正在晒太阳的林家仁眯着眼,在椅子上躺了一会儿,这才睁开眼,懒洋洋地站了起来。
“相州城只有赵知州,没有什么杨知州。赶紧离开,不要自取其辱,否则我等绝不手下留情!”
林家仁冷冰冰的一番话,让马上的杨震等人立刻变了颜色。
“前面的人听着,我等乃是王松王相公任命的相州官员。我们要进城办案,捉拿有干涉案吏员。快快打开城门,否则后果自……”
军士话音未落,一支羽箭从城墙上射了下来,“噗”地钉在了地上,箭杆微微晃动,随即城墙上的林家仁探出头来,脸色冰冷。
“下面的人听着,速速离去,若是再多言半句,休怪刀箭无眼!”
城门口把守的公人和士卒都举起了刀枪,城墙上的士卒也都是张弓搭箭,虎视眈眈,一起对准了城下的杨震等人。
杨震脸色铁青,调转马头,向后而去,其他的人无奈,只有紧紧跟上。
“林兄,多谢你了!”
看到杨震等人离开,闫忠从城门楼里闪身出来,身上的公服皱皱巴巴,很是有些狼狈。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林家仁望着下面远去的杨震等人,不屑道:
“照他们这般查下去,你我兄弟又岂有活路!既不能匿税,又没有了来钱的路子,等到那些王松的亲信前来上任,兄弟们还有活路吗”
闫忠点点头道:“林兄说的对。兄弟我不宜出头露面,案子的事就拜托你了。”
林家仁笑道:“不就是占了几亩田,那小娘子又是自尽,有赵通判在,怕什么!”
相州知州衙门后堂,原来的相州通判赵不试,一边品着茶,一边听着下面公人的禀报。
“王松的人到了城下,林家仁没让他们进城,王松的人没有办法,气冲冲离开。”
赵不试点点头,轻声笑道:“闫忠的事情,查清楚了没有,到底有没有夺人天地,草菅人命”
公人赔笑道:“回相公,小人已经查的明明白白。闫忠所占的田地,确实是赵家人的,不过赵家欠了闫忠那么多银子,这也是两厢情愿。至于赵家的小娘子,是自己想不开上吊,和闫忠没有半分关系。请相公明察。”
赵不试点点头,冷声道:“这就好,免得让王松的人抓住了把柄,不好收拾。”
“告诉下面的人,这几天都激灵点,莫要让贼人轻易混进城来!”
赵不试重新闭上了眼睛,嘴里喃喃自语道:“王松,这相州城还是我赵宋的治下。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样!”
公人们对望一眼,轻轻退了下去。
“这个赵不试,如此桀骜不驯,难道他就不怕相公处置他吗?”
虽是夜色深沉,临漳县衙后堂依然是灯火通明。相州知州杨震阴沉着脸,背着双手,在房间走来走去。
“杨知州,胥吏自古有之,至宋更甚。他们结党营私,勾结豪右,控制乡里,知州你处理此事,千万不可大意!”
作为相州的同知,杨震的助手,段盛自然要为他出谋划策,排忧解难了。
大宋朝廷南迁以后,王松入驻大名府,以两河宣抚司的名义,任命当时的相州通判赵不试为相州知州。谁知赵不试拒不领命,依然以大宋通判之职发号施令,独领相州之权。
由于军务繁忙,夏季攻势如火如荼,王松一时也顾不上。等两河各处的战事稍稍平息,王松便派下官员,接任相州地方。
谁知赵不试竟然关闭城门,不准杨震等人进城。为避免摩擦,事情闹大,杨震忍气吞声,临时驻扎在了临漳县,办理政务。
前几日有永和镇百姓报案,说是回乡之后,家里的田地已经被安阳县衙的胥吏闫忠占去,其女也被闫忠糟蹋,不堪受辱,上吊身亡。
家人去安阳县衙报案,县衙前面要说秉公处理。过了月余,家人再去,却被衙门轰了出来,说是没有人证物证,纯属诬告。
家人无奈告到知州衙门,但衙门以人证物证俱无,并不接理此案。
家人再去找人证,一个个都是矢口否认,显然是受到了警告或者威胁。
私底下有人明确告诉受害人,胥吏闫忠世世代代都在此经营,和地方官府早已是铁板一块,就连知州等上官也要受他们的钳制。
宋朝科举取士,科举制度成为官员最主要的来源。科举取士的只是官员。朝廷派驻地方县里担任官员的也仅仅只有知县、县丞、主簿等几人。
但是,县作为朝廷郡县制最重要的地方行政部门,要主管税赋、治安、诉讼、教化等多个领域,涉及的事情实在太多,而具体做事的人,则是吏,也就是“差役”。
“差役”,顾名思义,是百姓所要承担的义务,因而是没有报酬的“义务劳动”。
宋朝的差役有衙前、里正、户长、乡书手、壮丁、弓手、散从、人力、手力,县曹司至押录,州曹司至孔目官,下至杂职、虞候、拣子、掐子、拦头等人。
而这些“差役”的成分,“各以乡户等第差充”,也就是贫富不等的老百姓而已。
就像牛皋,在追随王松前,就只不过是鲁山县衙的一名弓手,真真正正的贫下中农。
但是,“差役法”在施行过程中,弊端丛生。首先,差役来自社会底层,相关工作经验缺乏。其次,差役大多数没有薪酬,或慵懒怠政,或贪污受贿,百姓怨言颇多。
鉴于此,王安石变法时,废除“差役法”,新法称之为“免役法”。
“免役法”废除以“劳役”形式缴税的“差役”,改以货币缴税。官府用这笔税收雇用专人来做具体工作。与此同时,被官府雇用的人,需要经过培训,合格上岗。
“免役法”随王安石下野而废,但到了北宋末年,“免役法”又在部分地方恢复,但远未普及。
“段兄,听说这犯事的闫忠,乃是安阳县衙的一名吏员,此人家世如何”
听到杨震的话语,段盛点头道:
“杨兄所言不错!这闫忠乃是永和镇的一名大族上户,乃是世袭的胥吏。此人家大业大,纵横乡里,无恶不作,这些年犯下的案子不少,不过却都一一逃脱,可见其在安阳县和相州城都颇有势力。”
吏员由民户轮差,介于民与官之间。胥吏非“官”,却代表官府行驶职权,拥有支配百姓的权力。胥吏既受制于官,同时又佐官治民,如上下文书传递,乡里治安、户籍管理、赋税征收等。
胥吏来源于三种渠道:第一,承袭,胥吏在其年老后,可由其儿子或亲属承袭吏人之职;第二,犯罪的官员或科举落榜之人被贬为吏人;第三,由于差役的时间一般都较长,耽误农时。因此,中小地主和自耕农往往不愿意承担,豪滑之徒或地方恶霸却趋之若鹜,借胥吏之名,巧取豪夺,聚敛不义之财。
临漳县的县尉张晨来自于底层壮丁,对胥吏一行再也熟悉不过,也是深恶痛绝。
“天下吏人无常禄,唯以受赂为生,往往致富。胥吏大多数没有俸禄,官府横征暴敛,胥吏就贪污受贿、拼命搜刮,以至于盗贼四起,百姓苦不堪言!”
段盛点点头,眉头紧皱。
“张县尉所言甚是!这些胥吏勾结豪族,鱼肉百姓,横行霸道,扰乱街市,加重百姓负担。许多上官由于不熟悉地方民情,更是依靠于这些胥吏,使得吏强官弱,官府礼制荡然无存!
胥吏在地方事物中扮演主要角色。在处理地方日常事务时,胥吏往往参与决策执行,甚至能“左右长官的意志”。以至于出现“吏强官弱,官不足以制吏”的局面。
胥吏大都是文化素质低下、企图谋取个人私利的人组成的,且无统一考试和录取标准。因此,整个胥吏群体素质低下。胥吏社会地位低下,自身素质低下,并控制社会资源,社会腐败不言而喻。
“这些胥吏,简直是胆大包天,无恶不作!只可惜现在没有人证,衙门也没有办法。况且,这相州城有赵不试在,咱们也不一定能进去抓人!”
杨震忧心的一番话,却惹来段盛的一声冷笑:
“杨知州,相州是忠义军的治下,而非赵宋。相州城有2000守军,却不见得人人都听他赵不试的号令。咱们向张将军借兵,他一定不会拒绝!相公把咱们派到这里来,总不能无功而返,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吧!”
杨震脸上一红,犹豫道:“上任前,相公让我一定要处理好和地方官府的关系。若是和赵不试起了冲突,相公怪罪下来……”
段盛狠声道:“杨知州,咱们杀鸡儆猴,一为震慑宣抚司治下居心叵测之人,二来名正言顺,方便咱们以后做事。你一个相州知州,在临漳县主持政务,政令不达州县,相公会如何看你,如何看咱们相州同僚”
杨震冷汗直流,肃拜道:“多谢段兄!”
一州知州,若是解决不了地方上的事情,王松要他们何用?
只是如此一来,恐怕事情不会善了。王松部下这些骄兵悍将,可没有一个善男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