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火光点点,完颜娄室在一众女真骑士拥护下,纵马夜行。
不知不觉,已经进入陕北的丘陵纵横之地。尽管有火把照耀,还是不断有战马失蹄,有骑士不断掉下马来。
眼看渐渐甩脱了宋军追击,一众女真骑士都是放松了下来。完颜娄室的马匹突然嘶鸣了一声,把他从马上摔了下去。
众军都是一惊,赶紧下马,想要把完颜娄室扶起来。
“都别动!”
完颜娄室脸色蜡黄,嘴角鲜血流出,头盔不知掉到了哪里,浑身都是泥土。
亲兵赶紧上前,围在完颜娄室身边,把他扶着坐了起来。火把照耀下,完颜娄室腋下鲜血淋漓,显然受了重伤。
“都统,你要撑住!”
众将心惊肉跳,帮完颜娄室卸下铠甲,掀开中衣,只见他的腹部血肉模糊,显然是火炮的霰弹所伤。
“过石桥时遭了一下,没救了!你们帮我批上甲吧!”
完颜娄室萎靡不振,无力地摆摆手,轻声道:“就是死,也让我完颜娄室披甲死在战马之上。”
亲兵们面面相觑,一人轻声劝道:“都统,你身受重伤,需要马上处理,还是不披甲的好些,免得碰到了伤口!”
完颜娄室奄奄一息。他本来已是重病缠身,此次出征又劳心劳力,早已不堪重负,再加上遭了一下火炮,整个人已经是积重难返,无力回天了。
完颜娄室陷入昏迷,众军无奈,只有就地驻扎,让军医上前,为完颜娄室处理伤口,勉强包扎。
天色慢慢亮起,众军六神无主,惶恐不安。
“都统醒了!”
亲兵的大声呐喊,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众军纷纷奔了过去,聚集在完颜娄室的周围。
完颜娄室醒了过来,而且精神状态不错。众军都是振奋,七嘴八舌,纷纷上前,查问完颜娄室的伤势。
“全军速退,沿途不可杀戮宋人,不可扰民,赶紧退出宋境!”
完颜娄室挺直了腰杆,满脸红光,侃侃而谈,显然已是回光返照。
只是瞬间的功夫,完颜娄室的脸色灰败了下来,眼里的光彩也荡然无存。
“告诉…我大金…皇帝,固…守燕云…,…和王…松议…和…”
完颜娄室嘴里喃喃自语,直直向后倒下。众军士扶起完颜娄室,他己是气绝身亡,一双眼睛还睁得老大。
“都统!”
荒野中,所有的女真骑士跪了一地,六军垂泪,人人凄惶。
完颜娄室,女真人的战神,勇冠三军,战无不胜,攻城略地、威震天下,征高丽、破奚人、破辽人、大破西夏铁鹞子、活捉辽帝、大破宋人……
女真勇士的偶像,终于陨身疆场,一去不复返了。
“宋军追上来了!”
女真游骑慌忙来报,原野上羽箭驰飞,女真骑士纷纷惨叫着倒下。
天际间,无数宋军骑兵正在追来,他们羽箭驰飞,前军已经和押后的女真游骑碰撞在了一起。
“一队人挡住宋军,其余人带统制的尸身先走!”
亲兵们把完颜娄室的尸体放在马上,翻身上马,一部分直奔宋人追兵而去,大队女真骑兵则是带着完颜娄室的尸体,向北疾驰而去。
岳飞指挥部下一路追击,眼看金人分成两路,一路向宋军骑士奔来,马上骑士狂呼乱叫,人人悲愤,面带决绝之色,显然要孤注一掷。
“徐庆,王贵,带领兄弟们
两面夹击,不可放走一人!”
岳飞军令下达,徐庆和王贵带人压了上去,迎上来的几百女真骑士,瞬间就被湮没在了宋军骑士的狂风暴雨中。
“五哥,大喜啊!”
一番血战之后,徐庆和王贵打马上来,面上掩映不住的狂喜。
“大喜,莫不是抓住了什么大鱼?”
大获全胜,岳飞本来也是心情舒畅。听到徐庆、王贵二人的话语,不由自主地开起了玩笑。
“没有抓到什么大鱼!”
徐庆大声笑道:“不过,从几个番子俘虏的口中得知,完颜娄室阵亡了!”
岳飞不由得一惊。转过头看去,只见几十个女真俘虏痛哭流涕,人人悲伤不已,显然发生了莫大的悲事。
岳飞亲自查问,果然,女真大将完颜娄室受伤而死,命丧黄泉。
“完颜娄室,你这狗贼,终于死了!”
岳飞长出了一口气,宋军大阵中响起一片欢呼声,宋军骑士人人振奋。
自金人南下侵宋,这完颜娄室就是巨恶元凶,死在他手下的宋军和宋人百姓数不胜数。如今总算是恶有恶报,天日昭昭。
“确实是好消息。统计好数目,这些尸体,还得咱们兄弟来埋!”
金人南下,宋人的血泪流的太多。这些被金人肆虐的地方,也不知要多少年的休养生息,才能恢复过来?
何止是苦了百姓!
岳飞向北追赶金兵溃军,刘锜则是带着前军,借着战场上缴获的马匹,一路向西追杀金人溃军,也同时心里希望,兄长刘锡能安然无恙,逃出生天。
一路上,众军追杀了大量的金人逃兵,直到追出百里开外,才停了下来。
刚开始,军士们还意气风发,随着众军继续向前,沿途尸体纵横,横七竖八,村甸破败,百姓痛哭流涕,十不存一,让人触目惊心。
断壁残垣,青烟袅袅,百里人烟稀少,几乎被屠戮一空。
军士们很快就变的愤怒,变的沉默寡言起来。
将士们看得仔细,查得清楚。被溃军肆虐的村庄,除了金兵作恶,也有西军的逃兵。
“这是个狗日的畜生!”
刘锜嘴里面狠狠骂了一句。看来这西军的军纪,普遍不佳,害群之马层出不穷。
“将军,那是什么,怎会有这么大的浓烟?”
众军回军时,沿着泾河而行,到了新平时,前方浓烟滚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刘锜纵马上了一处河边的高地,拿起千里镜,向前看去。
目光所及,浓烟之处,火光冲天,正是新平县城。
无数的军士,正在城中疯狂地杀戮。街道上,到处都是追逐的人群。士卒们手起刀落、长枪刺进拔出,血肉横飞中,一个个百姓惨叫着倒地。许多女子被士卒们就地按到,就在街面上、光天化日之下就地施暴。
一些士卒举着火把,狞笑着,狂呼乱叫着,把一个又一个熊熊燃烧的火把扔进民居,看样子是在放火焚城,掩盖罪恶。
到处都是血污,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杀戮、抢劫和施暴。
暴行,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
刘锜的手在颤抖,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些士卒身上的军服,都是西军的衣服。
若是他所料不错,这些士卒就是环庆军和熙河军的溃兵了。
“将军,再不过去救火,恐怕就跟不上了!”
面对部下的焦急,刘
锜摇摇头道:“来不及了,这些禽兽要出城了!”
果不其然,暴行已到了末尾,要不然这些家伙也不会纵火焚城。溃兵们一个个地退出了城门,只剩下烈火焚烧中的新平城。
溃兵们云集于北城城门外,步骑都有,人人大包小包,那是他们的收获。许多溃兵指着熊熊燃烧的城镇,大声哗笑,神态嚣张之极!
刘锜脸色铁青,拿着千里镜的双手微微颤抖。良久,他放下了千里镜,低低的一声长叹。
百姓何其不幸,才碰上了这样一群人面兽心的畜生!
“赵元龙、赵元虎,兵分两路。你二人带一半人从南面绕过去,咱们两路夹击,灭了这群畜生!”
看到刘锜脸色狰狞,赵元龙赶紧劝道:“将军,这可有上千的溃兵,若是都杀了,恐怕王相公会怪罪下来!”
“执行军令就是,相公怪罪下来,自有我承担!”
刘锜断然道:“要是让这些禽兽还活在世上,死去的百姓怎么能安心!”
赵元龙兄弟下去,集起一半人马。
这些西军溃兵,许多人都没有兵器和铠甲。即便是那些溃军骑士,一排震天雷砸下去,还不是屁滚尿流,四散而逃。
“弟兄们,这做贼就是比做官军舒服。你看咱们兄弟,要什么有什么,吃喝不缺,别提多安逸了!”
“赵将军说的不错!跟着张浚那些大头巾,早晚有一天会丢了性命。这一次,要不是咱们兄弟跑的早,恐怕早成了番子的刀下鬼!”
“就是,就是!咱们这么多兄弟,那里去不了,非要跟在张浚的屁股后面!今天是新平,明日是邠州,后天是扶风。这么多地方,兄弟们想去那里就去那里,何必看那些鸟人的眼色!”
“赵将军,你说该咋办,兄弟们都听你的!”
赵将军志得意满,大笑道:“兄弟们,咱们去邠州,混进城去,银子小娘子多的是!”
溃兵们哈哈大笑,一起迈开脚步,向北而去。
突然,有溃兵指着前面,惊恐地说道:“有……追兵!”
赵将军心里一惊,他打马上前,定睛观望,随即放下心来,大声道:“弟兄们不用担心。不是番子,来的是西军兄弟,不知是那一路的?”
骑兵越来越近,赵将军上前,大声喊道:“前面是那一路的西军兄弟?在下是熙河路的前军副指挥赵严,停下来说话!”
刘锜脸色通红,恼怒交加。想不到这赵将军竟然是他兄长刘锡的部下。这赵严自报家门,让他颜面无存,又羞又愧。
他当年离家出走,正是看不惯西军的暮气沉沉,勾心斗角。却没有想到这些家伙变本加厉,战场溃散不说,居然还干出这种十恶不赦的禽兽之事!
“我等是张浚相公的部下。番子已经退去,各位兄弟不必担心!”
刘锜大声喊道,手却已经抓紧了马上的硬弓。
刘锜此话一出,溃兵们一下子松弛了下来,人人满脸笑容,议论纷纷。
赵将军心中疑惑,手抓紧了马上的长刀,大声道:“前面的兄弟,还请下马叙话!”
前面的几排骑兵霍然分开,后面的骑士张弓搭箭,“嗖嗖”之声不绝,向着赵将军等人射了过去。
紧跟着,几百如狼似虎的骑士奔腾而出,直接撞入了溃兵群中,开始了疯狂的杀戮。
赵将军魂飞魄散,打马狂奔,向南逃去。没有奔出里许,又是一队凶神恶煞的骑士迎面冲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