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我白了他一眼。
岑曦一点也不在乎我对他的鄙视,只将手中的花拢进了袖子里。
“今个儿做的烤鸡不错。”我道。
想了想,我觉得还是不要太过放肆的好。
被我夸奖了一下,岑曦似乎并不领情,他换了一个坐姿,离我远了些。
“要想再吃,自己动手。”
真是警觉,这样都不上钩。
我有点感伤。
“兄弟,我有伤在身啊,你忍心么?”
岑曦点头。
“忍心。”
“……”
好你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哼!
我嗖地站起身,岑曦抬眼看我,我拍拍衣服去小溪里抓鱼去了。
吃不到烤鸡,吃个烤鱼总可以吧?
“要不要我帮你?”
岑曦有点不放心。
我硬气回道“滚!”
然后?
然后我去抓鱼,鱼没抓到,倒是溅了一身的水,最终鱼还是岑曦抓捕上来的。
噼里啪啦的火星从柴堆里不时迸出,火光四溅。架在火堆上的两只烤鱼持续不断地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不知是吸引黑暗里的光芒,还是馋虫。
我强忍口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严肃。
“堂堂一国太子,你是从哪学的这手本事?”
岑曦瞥我“馋了?”
皇室的人说话都这么直接么?
我咬牙,拼命心里暗示自己移开紧盯着烤鱼的视线,可我的视线像是被什么黏在烤鱼上似的,怎么也移不开。
沈青枝啊,沈青枝,你的骨气呢?
“馋了。”最后我放弃挣扎,老实道。
岑曦敲了敲手里的柴枝,摆谱道“可是……我抓的鱼,我烤的鱼,为什么要给你吃?”
“你!”我瞪他。
“嗯?”他回瞪我。
气势一萎,我用两手握住柴棍,身子向岑曦的方向倾了倾,眨巴着眼,恳求地看他。
“芩国最尊贵的太子殿下,你行行好,给我这个老百姓一口饭吃吧,我都快饿死了。”
见我这个样子,岑曦闷声笑了起来。
“历史上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贪吃的丞相了。”
我连连点头。
“是是是,殿下说的是,我就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贪吃丞相……你看,这鱼能不能舍我一条?”
“好吧。”岑曦大发慈悲,点头道“只要你现在给我背一段《三字经》,我就给你吃鱼。”
我愣住,脑中忽然一片空白。
“青枝?”
“青枝?”
“沈青枝!”
我猛地回过神。
“你怎么了?”岑曦疑惑地问我。
我垂眸,眼中的苍白和恨意一瞬闪过。
“没事。”
我坐回自己的位子,手中握着的柴棒被我随手扔进火堆。
火光一亮,随之迸溅开来,飘飘洒洒,如星如辰。
“你若是怕羞,这《三字经》不背也罢。”
岑曦将火堆架上的一只烤鱼递到我面前。
我看着他手中冒着油光的烤鱼,先是扯了个笑给他看,然后一把拿过烤鱼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岑曦嫌弃地离我远了点。
“吃相真差!”
我懒得理他。
有本事他不吃干饿着啊。
磨磨蹭蹭许久,中间我缠着岑曦又烤了两条鱼,两人捡柴捕鱼,加之小小迷路了下,当我们历经曲折到达小破屋的时候,头顶的月亮已经偏西了。
“你说好的‘不后悔’呢?”
我缩着身子,任青丝在崖头上的冷风中凌乱一片。
岑曦的身上明明也有伤,可他似乎一点也不冷。面色平静地走到小屋旁,他弯腰爬了进去,不一会拿着一件毛毯爬了出来。
“裹上。”
岑曦将毛毯扔给我。
这不是白天我嫌弃的那件么?
我接住毛毯,虽然我心里恨不得立刻用它裹紧了自己,但为了面子,我还是迟疑了一下,没裹。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现世报吧?
来的也太快了点!
岑曦根本就没想理会我内心的纠结,他转到我身后,我还没明白他要干什么,就见他伸手将我往崖头外一推。
“救命啊!”
千钧一发之际,我一把抱住一边的大石头。
“你想谋杀吗?”
我吓得腿软。
岑曦瞥了我一眼,鄙视地说了一句“白痴”,便自己也走到崖头的边缘处,然后掀衣坐了下来。
“你!”
这个家伙!
“与其在那哆嗦,不如往下看看。”岑曦压根不看我,“天夙谷的美丽,你只是看到了一部分。”
啊?天夙谷?
我顺着他的话往下看。
崖谷下面并不是我所想的黑漆漆一片。
里面有光。
淡淡温柔的暖色光芒裹挟着朵朵在晚风中摇曳的清雅玉菊,就像是大地在轻轻呵护着一种浸透生命力的未知和希望。
菊花怎么会发光呢?
“是月光么?”我抬头看天上的明月,“都说玉菊山的菊花最是清雅,原来竟不只是指它的花色和生长环境。”
玉菊,玉菊,它的花瓣就像一块极品玉珏,明亮的月光洒落在它身上,晕晕染染一层薄纱。
既不刺眼,亦不暗淡。
岑曦摇头。
“你再仔细看看。”
我疑惑,便低头又对着那片美景琢磨了一番。
这一琢磨,倒让我看出来几分不同。
“原来还有溪水在作妖!”
那缠绕在花海间的小溪流就像是一条条银色的镜带,镜带上影射的月色缭目朦胧,隐隐放光。
玉菊在镜带的光芒里摇曳生姿,美态万千。
岑曦还是摇头。
也不对?
我百思不得其解。
左看看,又看看,实在看不出其中的玄妙来,我干脆豁出面子,直接问他。
“你究竟想让我看什么?”
岑曦拍了拍他身边的位子,示意我坐过去。
我瞅了瞅他,抱着毯子坐在了他身边。
岑曦用手指指着一处光亮,对我道“你就盯着那一处看,不许眨眼。”
我把视线挪过去。
“看出什么来了么?”
我摇头。
“再看!”
我继续盯着那团光亮,就在我的眼睛酸痛得要流泪的时候,我忽然看到了那团光亮很是快速地跳动了下。
见我神色有异,岑曦道“看出来了?”
“为什么……”我惊讶“它怎么会跳动的?”
若是月光映射,那么月光不会跳动,花朵上的光芒怎么会跳动呢?
岑曦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他稍侧了侧身,然后抽出我紧抱着不松手的毛毯。
“你干嘛!”我急道。
岑曦白了我一眼,将毯子展开,披在了我身上。
额……
我尴尬地移开视线。
“身子是你自己的,若你不曾善待它,它也不会善待你。”岑曦将我身上的毯子拉紧了些“还有很多想做的事尚未来得及做,不是么?”
我没说话。
岑曦自顾笑了声,把手收了回去。
“浅水天夙玉菊幽,晚风拂面月虫留。你见到会跳动的光,便是《天夙谷》里说的‘月虫’发出的。”
“月虫?是指萤火虫么?”
“不是。”岑曦摇头。
“那是指什么?”
岑曦一手支着脑袋,侧躺了下来。
“‘嫦娥奔月’的故事听说过没?”
我觉得我这颗聪明的脑瓜受到了侮辱。
“不就是后羿射日后,王母给了他一颗长生不老药,结果后羿的徒弟蓬蒙心生歹意,要偷仙药,嫦娥为了不让他得逞,自给儿给吞了嘛,三岁顽童都知道的玩意儿,我怎么可能没听说过?”我不服气。
“我在三岁的时候,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故事。”岑曦扬了扬嘴角“若不是太傅教导之余提到了《天夙谷》,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故事。”
一个家喻户晓的神话故事。
我默然。
身为一国太子,岑曦生来就要背负很多东西。这些东西不仅将他的生命挤占的满满的,甚至还要吞噬他的情感和太多的痴心妄想。
我不敢说这个位子他坐得不舒服,但我明白,无论舒服与否,他其实没有别的选择。
悲惨的童年……呵,谁不是呢?
岑曦没听见我开口,他也不在意。
望着崖谷里团团簇簇的光晕,他道“其实对于‘嫦娥奔月’的传说,还有另一个流传不多的说法。”
“传说,当时嫦娥情急之下吞下仙药后,她的身子越变越轻,渐渐飞出了窗外。窗外有一棵生长了百年的桂花树,树上有一只就要成仙的夏蝉。嫦娥飞天的时候,她的裙带飘落在桂树上,恰巧将这只蝉也带上了月宫。”
“远古之时,月亮上其实是没有光的。这只蝉因感念嫦娥对后羿的思念之情,便化身为一盏灯,照亮了月宫,也照亮了黑夜里的凡间,让嫦娥能时时刻刻看见她心爱的人。”
“‘月虫’指得便是这只月蝉,但它不是居住在广寒宫里,而是玉菊的花蕊之中。它的体态很小,你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可在月光缭绕下,它散发的光芒比月光还要温柔。”
我静静听他说着,眼中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终归于寂。
“青枝,人生的路有千千万万条,你会不会后悔自己选的这条路?”
我没回答,只想了想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十分调皮,不喜欢练字,也不喜欢读书。”
“我最喜欢的是打架。天天打,日日打,看见不顺眼的人就是一拳头,看见不顺眼的事,我也要冲上去打一架。若不是下人们护着,若不是魏应侯府的名头压着,恐怕我早就死了。”
“岑曦,你信不信,其实我比你好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