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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把镜子拿回了自己的房间。走到床边坐下,白玉堂审视着这面镜子,怎么都想不通当初的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买下这面镜子。

不好看,反正他不懂得欣赏,白玉堂只知道这面镜子拿在手里很重,而且镜面不平滑,而且又不能成像。

白玉堂嫌弃地看着这面镜子,翻来翻去,还是找不出任何一点符合他喜好的地方。白玉堂又重新看着镜面,不经意间又是一个晃神,白玉堂发现镜面又出现了之前的那个波纹。

上次和蒋平在一起的时候他也看到过,但是那只是一闪而逝,白玉堂一直以为那是个错觉。但是现在,白玉堂屏息凝视镜面,而镜面的正中心为圆点,不断地有波纹向四周散开,一圈又一圈,好像是一块石头投入水面那样。

白玉堂顿时觉得脑子模糊了起来,朦朦胧胧间,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笼罩住了自己,薄薄的,很轻,有点痒,但是很舒服。当睡梦再一次降临的时候,白玉堂隐隐约约听到落雨声在耳边滴答滴答,一下一下地抚平他的神经。

那是雨声吗?是下雨了吗?白玉堂感觉自己浮浮沉沉地,缓慢地坠落着,却怎么都到不了底。白玉堂放松身体,告诉自己不要着急,终于他感觉到身体静止了下来。

他试着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姿势,站稳了之后才睁开了眼睛。确实下雨了。

白玉堂抬起头就看到了灰蒙蒙的天,细密的雨丝绵绵稠稠地落下,而白玉堂发现自己正站在屋顶。脚下的瓦片并不是很牢固,白玉堂稍微一个分心,脚下就是一崴,白玉堂连忙重新站好。

虽然雨一直都在下,但是这些雨并没有打在白玉堂的身上。白玉堂看了一下周围,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四周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他看不到展昭在什么地方。

“那我到底在这里干嘛?”白玉堂不耐烦地甩了下水,这个下雨天真的是太麻烦了。这个时候他听到下面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惊呼。

发生了什么?白玉堂探出头一看,就看到有个人在雨中不停地逃窜,那个人没有打伞,一路上不断地撞开阻挡在他路上的人,无辜的路人不断得发出惊呼声。

而在那个人的身后有个红衣人紧追不舍。那个人的出现给这个阴沉的天气增添了一丝亮色,让白玉堂觉得灰沉沉的世界一下子明亮了起来,而在街上也传来了“展大人”的呼声。

眼看那个人就要跑远,展昭飞跃而起,落在了那个人的前面。巨阙出鞘,展昭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只是信手一挥,巨阙剑已经划出一道寒光,落在了那个人的脖颈处。

对方顿时失去了逃跑的勇气,跪在了地上。在展昭制服人犯之后,其余的捕快才追了上来,铐住犯人,然后带着犯人离开。

展昭辞谢了某个好心人给他递上的伞,只是一个人在雨中缓缓地往回走。抓捕完人犯,展昭完全褪去了先前的凌厉,整个人都重新变得温和,与周围的一切都能糅合在一起的平淡。

白玉堂远远地站着,看着展昭的背影,他就这样挺直了脊背在雨里走着,身边没有其他人,就像是孤单地在雨幕中盛放的红莲,它美,但是却仅此一朵,孤零零地被雨水冲刷着被斜风带动着。

如果展昭身边还站着那个白玉堂,那么他们两个人应该共撑一把伞。那么雨中绽放的红莲也会有白莲在身边作伴。

白玉堂看到了他要看到的,真的就如他所期望的,展昭坚强地挺过了最痛苦的时期,一切就像是闵秀秀所说的那样,坚强,而又悲凉。

看到展昭已经走远了,白玉堂想要追上去,就直接从屋顶一跃而下,反正在这里他是受不了伤的,但是刚刚跃下,白玉堂却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把它用力地一车。

下意识地护住头部,白玉堂发现自己这一次是在一家酒楼,展昭正坐在床边,酌酒吃菜,眼睛却一直盯着远处的河水。

在他的对面,放了个被子,摆了一副筷子,展昭还在里面倒了酒。展昭今天一天都在巡街,现在也只是在这里休息一下。

白玉堂也没有站着看别人吃饭的兴趣,所以他就走到展昭的对面坐下,但是没想到的是一坐下之后他的后背就传来巨大的吸力,然后白玉堂就被用力地往后一扯。

白玉堂又被拉到了一个地方,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刚才那种被吸力往后一扯的感觉就像是被别人扯住了衣领往后一拉一样,感觉非常不好。

话说这一次又是在哪里?白玉堂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黑不溜秋的房间里,正纳闷着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不一会儿房间就亮了起来。

“你说说你,到底是在干什么?你是开封府的护卫,不是敢死队,一个人往前冲有什么用?这次还好只是伤了胳膊,下次你还想伤哪里!”公孙策出现在白玉堂眼前,然后把展昭往床上按。

“先生,展昭知错了。”展昭愧疚地跟公孙策道歉,安分地解开自己的衣服好让公孙策上药。

看到展昭一副知错的样子,公孙策接下来那些责备的话竟然完全都说不出口了,只能站在那里,过了半天才无奈地拿过药箱给展昭上药。

他受伤了?白玉堂一惊,就想要上前,但是白玉堂只看到眼前又是一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玉堂在梦里懊恼地捶了下墙,发泄内心的怒火。原本不断得做梦对他来说就已经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了,但是他忍了。

当他想要好好地做梦的时候,竟然都不让他好好做梦了?白玉堂已经不记得自己跳跃了多少次的场景,每一次他最多只能停留几分钟。

他看到过展昭在皇宫中当值,他看到过展昭在巡街,他看到过展昭喝酒,他看到过展昭练剑,他看到展昭和别人对决,他也看到展昭受伤……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的场景。

但是这些都只是看到而已。白玉堂在这些场景里面能够停留的时间最多也就只有几分钟,有的甚至是刚刚出现就又被带走。

白玉堂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看走马灯一样,他只能看着,但是什么都不能接近。他只能看着一个接一个场景中展昭的生活。

就在白玉堂苦恼地想着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的时候,他又停在了一个场景,这一次他出现在了展昭的院子中。

反正这又是一个快速片段,白玉堂都已经没有兴趣再去探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反正没几分钟他又会跳跃到下一个场景了。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白玉堂已经在院子里面等了好几分钟了,这一次他仍然停留在的场景并没有忽然消失,这个代表这个场景已经稳定下来了?这个算不算是一个惊喜?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从展昭的房里传出了公孙策带着哭腔的愤怒的声音。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白玉堂冲进了展昭的房间,就看到展昭躺在床上,而在他的旁边围了六个人,公孙策坐在床边,握着展昭的手,而其他人挡住了白玉堂的视线。

看不到展昭!白玉堂想要走上前去,但是一道透明的屏障却挡住了他的去路,让他停留在原地不能向前。

白玉堂捶打了空气,但是这道透明的屏障却让他停留在原地不得动弹。既然这样又何必让他做这个梦,难道又是只让他看着而已?

“公孙先生……”展昭虚弱的声音传来,让白玉堂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他怎么了?为什么声音那么虚弱。

包拯看不下去了,按住了公孙策的肩膀,“公孙,展昭他……你先冷静一点。”

“冷静?你让我冷静?他都变成这样了你还让我冷静……”公孙策的话因为那只握住他衣袖的手戛然而止。

“包大人……四位哥哥,你们就先离开吧,让公孙先生陪着展昭就可以了。”展昭的声音很轻,每一个字都轻得几乎散在空气里。

卢方他们对视了一眼,并不想离开。但是看到床上展昭惨淡的面容,他们最后还是含着泪点头应允。

在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白玉堂看到了他们的神情,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沉重的悲痛,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白玉堂的视线紧紧地追随着他们,目送着他们离开,他感觉屋内和屋外就像是两个世界。看着他们缓慢的脚步,一股强烈的不详的预感袭来,让白玉堂全身都僵硬了。

展昭虚弱的声音,他们的悲痛……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但是他回过头,事实却正如他想象中的那样。

躺在床上的人是展昭,但是和白玉堂记忆中的展昭不一样,比记忆里的那个人要沧桑了许多,憔悴了许多,而他只是这样躺在床上。

他怎么了?白玉堂冲动地想要上前,但是却被那道屏障困在了原地,动弹不得。白玉堂不明白,尽管他在梦里面什么都做不了,但是之前的梦他都可以自由地行动。

而这一次,这个梦打定了主意不准他动弹,就像是只准他看一样,明知道他什么都做不了,却还是不允许他做什么事情。

所以白玉堂只能看着眼前的事情发生。

在包拯他们离开之后,公孙策虽然心里满是怒火,但是给展昭把脉的时候却还是放轻了力道。但是展昭却在公孙策搭上他的手腕时握住了公孙策的手。

“你安分点躺着,我给你诊脉,然后去给你开药……”公孙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而展昭只是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先生,你不用再为展昭费心了,我已经……”现在连说话对展昭来说都是一件费尽力气的事情。

“你小子给我闭嘴。”公孙策放下了展昭的手,走到桌边开始给展昭开药方,但是他握笔的手一直在抖,墨迹在纸上晕开,“我是大夫,你生病了我就要给你开药,给你治病。展昭你不要再任性了。”

“但是展昭的身体,不是已经药石无用了吗?”展昭的声音里满是疲倦的笑意,他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靠在床头,而公孙策僵在了原地,“展昭,你这傻孩子想些什么呢,有我在,肯定会治好你的病的,而且你只是太累了,太累了而已,喝点药,休息休息就好了。”

展昭看着公孙策的背影,不忍再看到他强撑,他垂下眼看着地面,说出了更加残酷的话,“公孙先生,展昭不糊涂,知道自己的身体,这么多年了,能够撑到现在,是展昭的极限了。”

“……”公孙策提笔的动作就这么停在那里,墨汁一点点地落下,晕开,染湿了纸张,渗入了桌面,墨一般的黑更是渗入了公孙策的心里,白玉堂的心里。

“展昭,你疯了!为什么要说这些话!”白玉堂愤怒地喊道,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这样自暴自弃。

“别说了!”公孙策把笔拍在桌上,走到展昭的床边,原本他想告诉展昭,他的命自己绝对不会放弃,可是看到展昭悲切的眼神,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展昭握住了公孙策的手,两个人的掌心都是冰凉的,“公孙先生,我知道你疼我,这些年谢谢你,只是,自己的身体,展昭最清楚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公孙先生你不要听他的!”白玉堂才不想听展昭说什么疯话,为什么那个公孙先生竟然会坐在那里乖乖听着。这个时候如果是白玉堂的话他肯定会把这个病怏怏的人压在床上一碗药灌下去就好了。

“你在说什么啊,你还年轻,别在我这个老人家面前留什么遗言……”公孙策拍着展昭的手,想要让他躺下休息,展昭只是摇头。

“公孙先生,您是大夫,您最清楚我的身体了,展昭现在这样,真的还有救吗?”展昭自嘲地说道,丝毫没有不能得救的痛苦,白玉堂只看到解脱。

公孙沉默不语,只是牢牢地握住展昭的手,害怕自己一松手,展昭就会彻底消失不见。

公孙的力道很大,抓得展昭有点疼,但是他并不在意,“先生,您就让展昭任性这一次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展昭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在哀求他。公孙策紧握着展昭的手,内心挣扎了无数个轮回,最终轻轻地松开了展昭的手,拿起药箱离开了房间。

白玉堂想要喊住公孙策,让他不要管这个病糊涂了的人,但是没有用,他只能站在原地,正对着展昭的床,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不能上前一步。

在公孙策关上房门的时候,展昭充满歉意地说了声“谢谢”。公孙策听到了,他扶着门的手都变得苍白,但最后他还是走了。

白玉堂愤怒地踹向了那道屏障,只求解气。在公孙策离开之后,展昭依旧保持靠在床头的动作不变,然后笑了起来。

他的身体很虚弱,笑声也很低,一开始的时候白玉堂以为展昭是在颤抖,但是在展昭抬头的时候他看到展昭在笑。

“你现在一定是在心里骂我任□□?”展昭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笑得像是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白玉堂看到他手里拿着那两只玉猫和玉老鼠。

“要是你在,肯定是觉得我是病糊涂了,让公孙先生直接别管我这病苗,然后直接一碗药灌下来对吧?”展昭笃定地笑着,好像他已经能看到白玉堂那么做了。

白玉堂停在原地,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是冰冷的,因为展昭的脸没有一丝的血色,而他脸上唯一的艳色就是唇角的血丝。

展昭!

这是第一次,白玉堂感觉死亡是如此的近,而他只能看着死亡带走那个人。对,他只能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尽管他本来就什么都做不了。

而展昭却那么淡然地接受死亡的接近,他只是靠着床桩,让人觉得也许下一秒他就会跌落在地。

“十五年了。”展昭看着手里的玉鼠玉猫,还能记起当年白玉堂和自己一起巡街时在那家玉器铺里发现这对玉鼠玉猫时白玉堂紧盯着他们不放的样子。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问白玉堂是不是喜欢的时候白玉堂只是哼了一声离开,但是当天晚上白玉堂就跑来找他,和他比试了一番之后就丢给他一只玉老鼠然后就走了。隔天,他就看到白玉堂的腰间挂着一只玉猫。当时自己没有挂上那只玉老鼠,白玉堂还因此黑了脸。

那么多的回忆,那么多的事情,原来都已经过去了十五年多了,不知不觉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

“没有你,我活了整整十五年。”展昭抚摸着手中的玉饰,白玉堂不管不顾地对着他喊,“才十五年而已,展昭,你给我活下去,活得长长久久,给我长命百岁!”

“这是我的极限了……”展昭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他拼命地咳嗽,鲜血落在床单上,斑斑点点,全都刺痛着白玉堂,“我好累……咳咳!”

“算来算去,正好是今天。”展昭强撑着坐了起来,“咳……当初我们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虽然迟了十五年,但是我也守约了对不对?”

……白玉堂只想让他闭嘴,闭嘴,这种约定不需要守。

“你我相识相爱相知相守,五年来展昭对玉堂你总是失约,这一次总算是守约了。”

“不需要,展昭,不需要你守这种约,他肯定不需要。”白玉堂觉的自己仿佛代入了那个白玉堂,如果他在,肯定也会和他是同一个反应。

“我展昭……”展昭抬起了头,眼中的光芒一点点地暗淡,一点点地消失,“一生投入公门,从不后悔……只遗憾从未与相爱之人执手共度。”

展昭渐渐地没了力气,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白玉堂拍打着那个屏障,不甘心他就要站在这里,看着一个人死去。

“玉堂,这一次你我……一刀一剑……”展昭慢慢地阖眼,手中的玉坠落在了床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永不……分……离……”

“展昭!”

阻挡在面前的屏障一瞬间消失了,白玉堂往前跌去。白玉堂是大喊着展昭的名字清醒过来的。醒来的时候他正伸出手,五指大张,但是却什么都抓不住。

是夜,展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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