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全都拿走吧。”艾德对于玛西的强盗行为看都没多看一眼,只是目光琢磨的扶了一下眼镜,默默的磨挲着下巴,“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那个叫做苏珊的女孩的父母疑似在吸毒之后狂乱相互攻击,意外身亡。而苏珊本人则是在之后被给她父母进行护理的女医生带走,两人失踪,下落不明。同时,这件事情还有着背景不明、疑似黑帮的庞大力量牵扯进来,不过却完全不知道具体到底因为什么?”
“大体来说,”玛西张口,吞云吐雾,“就是这样。”
“真是一团糟。”
“这世界总是一团糟。所以才会需要我们这种人。所以我们这种人才会有饭吃。”
“这回倒是不抱怨了。”艾德歪头斜视玛西,咧嘴笑笑,然后叹了口气,“该死,真该死。如果现在你们查不出什么,取得不了什么有用的进展,那么我就得想一些别的办法了。”
“……”
玛西斜着身子躺靠在卡座中,隔着朦胧的烟雾看着艾德,咬着雪茄的牙齿上下松紧的不停活动,让雪茄燃烧的另一头一翘一翘的,好像一根杠杆。
“为什么?”她忽然出声。
艾德转头看向她。“什么为什么?”
“这件事情现在已经可以和你没关系了。”玛西说,耸了耸肩,“我的意思是……这和你之前接手过的所有小打小闹的情况都不一样,这一次,嗯——挺危险的,不是吗?那个身份不明的女医生暂且不论,光是那几个疑似黑帮的家伙所代表的可能牵扯的隐藏力量就是个巨大的麻烦。我是说,无论他们是什么人,都肯定是狠角色,拥有着巨大能量的狠角色,卷入其中的话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谁也预测不到。而你现在完全可以摆脱掉所有的这一切,你知道我完全可以帮你这个忙,让你在这件事情中的身影消失的一干二净,让接下来的一切都变成我们警察的活计,你再不需要操心一点。但是……你现在完全没有这个打算,对吧?你还是想要继续追查下去,插手下去,哪怕是准备动用一些非常的手段。”
玛西的眼睛直勾勾的、一眨不眨的盯着艾德。“一些可能会让你卷进更大危机中的非常的手段。”
“听你这样说,好像已经知道我接下来要去干什么了。”艾德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你搞错了,玛西。我可不是自愿操心插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实际上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一辈子都不需要碰这些事情,都不需要碰到这些事情。但这是不可能的,不是吗?这是我的工作,接受雇主的委托,搞清楚一些没被搞清楚的事情、解决掉一些没被解决掉的麻烦,如果在这过程中发生危险,那也是无可奈何、不出预料。这一点我想你应该非常懂才对。”
“但是……”
“至于你说我为什么不趁机抽身事外,”艾德打断玛西,伸出一只手,“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我来告诉你怎么回事,告诉你现在是一个什么情况——我在今天早上接到了那份匿名的委托,委托直接寄到了我的办公室。除了预付的现金之外,委托内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地址,‘巴琪塔尔东十六.大街两千一百七十四号’,很傻很呆,像个猜谜游戏,但是我接受了,原因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无事可做。但是相较于结果而言,原因从来都不重要,不是吗?结果就是,我接受了这份不知道想让我干什么的委托,前往了那该死的巴琪塔尔东十六.大街两千一百七十四号。然后,我在那里发现了两具尸体、一个被绷带绑成粽子塞在衣柜里的男人、以及几个表现的好像二流混混但实际上却彬彬有礼和二流混混完全不一样的神秘混蛋,我和他们打了一架,因为他们想要把我给打晕装进车里面带走,像带走一条鱼一样。”
艾德在玛西面前做了一个用枪柄砸人的动作,就是那个时候傻大个儿想要对他的后脑勺所要做的那个奇怪的事情。
“这是个陷阱。你能理解吗,玛西?这是个陷阱。”艾德好像一个在谈判桌上吃了大哑巴亏的商务代理人一样扯了扯自己廉价西服内廉价衬衣的领口,用鼻子吸了口气,“对于侦探来说,委托就是客户,委托就是金钱,委托就是一切。我已经收了钱,接下了委托,开始了行动,就得要把接下来该做的工作做完,把该解的谜题解开,把该找的答案找出来,把该管的事情管到底。否则,如果我这一次以一个看似完美的理由给我的工作开了一个口子,那么下一次,我可能就会以同样的理由做出同样性质的事情,直至最后把自己给由内而外的毁掉。”
“……”
“当然,还有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需要提一下。”艾德看似随意的摆了下手,嘴角微斜,“那笔委托金可是挺丰厚的,我可不想就这么给退回去。”
“我想这不会才是你真正的理由吧。”玛西撇着嘴挖苦,眼睛在昏暗的空间中却闪动着亮光。艾德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是反射数据影像的光。
“随你怎么说。”
艾德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他今天已经从这个他平时用于消遣的地方待了太久,而且大部分时间所做的事情都与消遣屁关系没有。现在他已经得到了所有他想要得到的,是时候该离开了。待更晚的话他怕自己会头晕。
玛西所坐的位置正好挡住了他。他用腿顶了玛西一下,一方面让她起一起,另一方面也是觉得这家伙也该跟自己一块走了。当然,除非她还想要在这里继续多逗留一会儿,多玩儿一会儿,多喝上几杯,多钓几条白条条的傻鱼。这个选项并非不无可能,她能来的条件之一就是她今天在这里的消费全部都由他来买单。
不过事实是艾德多虑了。玛西很快的站了起来,抄走桌上自己的手机,顺手捞起一旁的外套,在开门的同时一甩穿在了身上,英姿飒爽。
她差点打飞后面艾德的眼镜。
两人找到了在吧台接客的保罗,问到了他们寄放在他这里的“包裹”。保罗歪着嘴角,用下巴向着一处黑暗的角落指了两下。艾德和玛西扭头看过去,目光稍稍扫了两下便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白衣小哥这个时候已经清醒了过来,不过已然和之前判若两人。他坐在酒吧灯光照不到的一方靠墙的卡座中,战战兢兢的喝着面前小圆桌上专门为他准备的小酒,左右两边各坐了一名身穿制服不苟言笑的大块头墨镜哥,好像保镖一样的将他牢牢夹在中间。
他脸上的神情已经不能说是沮丧,简直都已经快要哭了。
“之前他睁眼之后大喊大叫,”保罗说,“所以我只能想办法让他稍微安静一些,效果还算不错。他喝的酒算在你们的头上。”
“准确的说,是我的头上。”艾德瞥眼看着那白衣小哥,摇了摇头,然后又望向了保罗,“谢谢你了,伙计。这一次算欠你的。”
“小心一点,艾德先生。”保罗眼睛闪烁着寒光,“这回就算了。再搞这种花样的话,条.子也保不了你,相信我。我挺喜欢你的,不希望你出事。”
“嗯……未来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艾德笑笑,对着玛西招了招手,转身走向白衣小哥。不过玛西却并没有动,而是背靠着吧台,两条胳膊手肘搭着台面,饶有兴趣的歪头瞅着那帅气的酒保小哥,嘴角似笑非笑。
“斯图加尔真是一座好大好大的城市,对吧?”她用轻轻的、好似耳语般的低柔嗓音悄声的说道,眼睛看着保罗,“一个一千多万的人堆儿,到处都能够遇到惊喜。每一百或一千个人里面,就会有那么一个看上去一点也不起眼的家伙,背后却是超乎预料的不同寻常。”
“嗯……哼。”保罗眼皮抬也不抬。
“我保不保的了那个人,你可以实际试试。”玛西低语呢喃,“但如果下一次再让我听到你说‘条.子’,我就用你的眼珠泡酒。明白了吗?”
“……”
保罗没有说话,玛西也没有再搭理他。她抬头看到了艾德已经提着白衣小哥回来,于是便起身上前,接过了控制。她的手臂亲昵好像恋人一样的搂着白衣小哥,但是白衣小哥对她的反应却宛若蛇蝎。
艾德注意到了保罗的变化,不过脸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他那张脸,只要想的话,和铜墙铁壁之间的差别就只会有颜色和形状。
三人走到门口的时候,艾德回头向着保罗挥了挥手。
“再见,伙计。”他说,嘴角带着微笑,“今晚真是愉快。”
保罗对着艾德隔空做了个粗鲁的手势,目送着他们消失在了楼梯口。酒吧外面,艾德看着玛西给白衣小哥带上她随身珍藏的限量版手镯,将他温柔的按着脑袋塞进车里,目光特别的瞥了一眼里面那铁灰色的全套车垫。老鹰铁爪的颜色。
“你可真是一点都不可爱。”他说,“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女人味是女人定的。”玛西不以为意,将车门暴力的关上,拍了拍手。然后她转头看向艾德,“所以,你已经准备好了,做好决定了?”
“我的烟让你抢走了。”艾德说,“我要去再搞一盒新的……一盒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