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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尔的嘴角抽动着,抽动着,整张僵硬的面皮都悄无声息的变幻了形状,从一张完美无瑕的白纸,变成了一卷记满超古代战争罪行的羊皮卷。他睁着眼睛,面庞扭曲的挤着,挤的一个眼睛有些大、一个眼睛有些小,看上去甚为的怪异。最后,那怪异而别扭的神情终于随着一声细细的轻笑瞬息瓦解。这名疯来疯去最后挣扎着总也没有彻底裂成两半的老老绅士张着嘴低呼了一口气,鲜红的下半张脸嘴巴咧开,露出了一排雪白雪白的牙齿。
“对……对,当然了。”他轻声轻声的念叨着,慨叹着歪了下头,“她当然会来了!”
她——卡尔的眼睛一直都注视着,目光一直都注视在她的身上,从他发现她的身影那一刻就一直看着她,哪怕是在慢慢踱步回到瘫狗艾德身边的时候,他眼中她的倒影也一直就没有出现过片刻的闪动。
唯一闪动着的是她自己。卡尔什么也没做,看着她如同水中的一抹模糊倒影般的闪现、旋转起舞,在人群中掀起了一片血红色的花雨。他看的清清楚楚,全部都看的清清楚楚,从表演开始的那一刻,那一刹,那一刀——
兔子手里面的那把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是她从哪里掏出来的,可能是从她的外衣兜里,可能是从怀里,可能是从腰后,也可能是从裤兜里——总之她把它给取出来了。在将那柄没用的手枪扔回给那个没用的老男人,在抬脚从原地消失、出现在那倒霉的大哥面前的那短短的一瞬,那柄刀就出现在了她的手里面,被她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少女的手正握着,以近乎看不见的速度横向一划,“噗嗤”的一声削开了大哥喉结硕大的喉咙。
“噗嗤——”的一声。
那是一把折叠刀,一把漆黑的军用折叠刀——可能是正版货,当然也可能就是随便从黑市什么地方花两张钞票淘来的。除了表面漆黑乌亮的颜色之外,这把刀最大的特点就是短,非常短,刀身加上刀刃也只有一个成年男人手掌的长度,其中刀刃部分甚至还要比刀身要短上那么一点点。
不过这么小的一把刀,在女孩的手里面却是正好。刀身正好,握着正好舒服,刀刃正好,正好足够杀人——正好足够如手术刀般精准的切开想要切开的任何地方。
在那喉管被割裂,血液喷洒的同时,兔子保持着挥完刀的姿势,任由那鲜红的血花溅射在了自己雪白的兔面上,溅射在了自己鲜红的兔眼中。她当然可以躲过去,可以轻易的、如同芭蕾演员一样跳着轻快的舞步转到大哥的身后,用居高临下的蔑视之姿看着大哥捂着喉咙跪倒,跪倒在地上痛苦的呜咽悲鸣,努力的想要张嘴呼吸,但是只有鲜血向外喷涌,从嘴里,从喉咙,从双手的指尖。然后,他就会彻底的趴下,彻底的死去,彻底的倒在血泊之中。
不过兔子没有那么做。她只是站在原地——因为身高原因,她的兔面正好对着大哥的喉咙,所以几乎完全的享受到了那第一波的血色喷泉,惨白的兔首变成了半白半红,恍惚间更加奇特诡异了几分。
她静静的看着大哥,看着他松开了自己胸前的冲锋枪,瞪大着眼睛,如她所想的在自己的面前无力的跪了下来,双手死命抓着自己的脖子,想要制住鲜血的流淌,想要张嘴大口的呼吸,却只能够发出“嗬嗬嗬”的咕噜声,一股一股的血流顺着嘴角往外不停的冒,死亡的窒息感逐渐的涌遍了全身。
大哥没死过——这是当然的,所以他从来都不知道死是什么感觉。但是他现在好像有些知道了,虽然严格来说那应该不算是死亡的感觉,而是生命在身体之中不断衰弱的流逝感,但是无论如何,这感觉其实并不坏。疼痛只是暂时的,只是那短短的一小会儿,然后就是一种轻飘飘的、好像飞起来一般的模糊感。什么都没了,什么都不重要了,什么都要结束了,一切的一切都要和自己再没有任何关系了。模糊——模糊,大哥的眼睛渐渐的闭了起来。
最后的恍惚之中,他看到了,看到了那半红半白、如同恶魔般的兔首,那可爱可怕的兔子面具,那戴着那个面具的少女,慢慢的弯腰,慢慢的低头,慢慢的向着他靠近,然后伸手将他的头给抱进了怀里。
一丝微笑在嘴角勉强的浮现。尽管非常可笑,但是此时大哥的感觉中,他这一生里没有什么时候是比此刻还要更加安心和幸福的了。
兔子抱紧了大哥的头,完全不介意那肮脏的血污,用力的将其挨住自己的肚子,好像母亲抱着哭泣的孩子、女友抱着哭泣的恋人。然后,她另一只手抬起,挥动,第二刀“噗嗤”的一声捅进了大哥的侧颈。
“噗嗤——”的一声。
“……”
世界陷入了寂静,时间于此刻停止。戴着兔子面具的少女,怀抱跪倒男人的脑袋,一手持刀插在男人的脖子里——这幅平静、诡异、而又莫名安然的场景,仿佛一卷不曾谋世的大家名画一般,吸引了在场所有有条件、有能力之人的目光。
卡尔、老杜洛克、以及后面不过几步远的另外的那些唐弗里家族的纽扣人士兵们,他们全部都如同中了什么传说中的魔咒一般,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然后,那些士兵们后退了。
他们的脸上发生了和之前卡尔如出一辙的变化,绷紧了面皮,忘记了呼吸,瞪大的双眼中除了那染血的兔面之外再也没有了任何其他的事物。不过和卡尔所不同的是,他们的身体随之紧接着全都不受控制的出现了些微的、暂时性的颤栗抖动,他们的双手再也不能够很好的握住那掠人性命的杀戮工具,他们再也不能和面对那一把胡子的老硬警探和无名侦探一样的鼓起他们原本的、无谓的斗志。
他们反应过来了,他们想起了那熟悉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他们认出来了自己面前的这只东西的身份到底是谁——然后,他们害怕了。
仅仅只需要一眼,少女就知道他们已经没有用了。军队是宇宙之中最可怕的力量,最可怕的武器、最可怕的战力、最可怕的战争,往往都是军队的一部分,是军队力量的一部分、军队存在的一部分、军队生活的一部分。但是,如果军队本身丧失了战斗的意志、丧失了前进的理念、丧失了对自己所坚持东西的信念,那么它就只不过是个笑话罢了,而且还是有潜力问鼎全宇宙最大笑话的笑话。
于是他们都消失了,少女的眼里面再也没有了他们的身影。那染血的兔子面具微微的抬起,转向了另外的一个方向——卡尔的方向。
那个人就站在那里,一直站在那里,隔着不算远的距离,仿若越海而望般的遥遥看着这边。他站在那平台的边缘、栏杆的后面,双手自然的垂在身体两侧,嘴边染着已经蹭掉了不少的红色。他微笑着,怪异的咧着嘴角,一只手向前扶住了栏杆,像是在无声的和女孩打着招呼。
在他的脚边,艾德蜷缩的身体一动不动,仿佛早已经死去很久了。
“……”
若有若无的,兔子轻微转动了下兜帽内的兔首,血红色的目光轻恍飘忽,从卡尔的身上转移,慢慢的拂过了他下面的那摊软泥,似乎稍稍、稍稍的停顿了那么一刹。然后,她低下了头。
钢铁于血肉之中搅动的声音很特别,听多了的人都能够分辨的出来。而现在这小小的、在平常一点也不会有多起眼的声音却如同闷雷一般的轻易挑动了在场所有人那紧绷的心弦。
在被抽出刀子的时候,大哥已经是一具没有了生气的尸体,彻底死透,死的不能再死。兔子将那小巧、锋锐、如同猎食者钢牙一般的折叠刀单手旋转着把玩了一下,另一只手则是抚摸着大哥尸体那不短的头发,像是在抚摸一条伸着舌头的宠物狗。
然后,没有任何预料的,她将大哥的身体直接像拎儿个购物袋一样的提了起来,提到了和自己一样差不多的高度,两条腿无力的耷拉着拖沓在只有薄薄一层的平台钢铁地面上,接着一脚踹在了大哥正中间肚皮的位置上。
沉闷的撞击声中,大哥整个人如炮弹一般的飞了出去,“嗖”的一声直直飙射向了空中,飙射向了另外那边平台上的卡尔。
“!”
等好久了。从见到兔子出现之后一直到现在,卡尔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一刻的到来,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实际上他早就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没有任何花哨的,在那毫无生气的尸体飞到自己面前的瞬间,卡尔直接握拳一抡,将其凶猛的一砸而落,连平台的边缘都没有碰到,就擦着栏杆直直的坠了下去。
然而就在化解掉攻击的那一刹那,卡尔的瞳孔却突然猛的一缩,同时嘴角也不受控制的兴奋扬起,身体后闪的同时,抬手一把抓向了前方,抓向了那在尸身之后紧随而至的一抹细小而锋锐的刀光——
“噗嗤——”
利刃刺穿血肉的声音之中,又有几滴猩红的鲜血溅射在了雪白的兔面之上。兔子大大的、鲜红的眼珠看着前方,看着卡尔那倒映着自己红白面具的瞳孔,看着那被自己的刀刃所从中间刺穿的手掌,然后看着那五根染血的手指骤然发力、向前牢牢的抓住了自己持刀的小手。
“欢迎参加派对,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