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可走的利索——也许他早就已经想要离开了,早就不想要在这里继续听这个无礼的客人不留情面的谩骂咆哮了,只是害怕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转头一走了之会让灰衣男士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会被更加的激怒,那样就更糟糕了,他会更加的吃不了兜着走。
罗兹的突然插手对于他来说是个意外惊喜,像是溺水时候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虽然他不知道罗兹为什么会这么做,为什么会主动的将麻烦揽到自己的身上,不过他并不怎么在意,他一心只想要赶紧从现在这个该死的、难受的情况中逃离出去。而他现在走也不害怕灰衣男士会纠缠不放的把他再给拽回来什么的,因为很明显现在他以及其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经集中到罗兹的身上了。
年轻的男人一身调酒师的标准制服,头发一丝不苟,脸上依然带着那副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微笑。而他的面前,灰衣男士的眼神则是凌厉的危险了起来。
“我希望你明白你做了什么,小子。”他低沉着嗓音,一字一顿的说,伸手头也不转的指了指刚刚马可消失的方向,“那个人非常无礼的冒犯了我,这件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算了!”
“您想要继续宣泄您的不满吗?”罗兹微笑的歪了歪头,“我想您已经没有那个兴致了吧?”
“……”
灰衣男士窒了一下。罗兹说的没错,本来如果让他一直那么骂下去的话,那么他很有可能一直骂够半个小时才算过瘾,但是被打断了这么一下之后就很难受了,接不上了,重新开始的话气又不足了。但是正如他所说的,这件事情也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的算了。
这头猪是怎么穿着这身衣服站在自己的面前的?
罗兹脸上的微笑没有一丝变化,不过两只眼睛却是稍微的眯了一下。他保持着自身的礼貌与礼仪,一只手背在身后向后退了一步,对着灰衣男士做了个绅士的手势。
“当然,我觉得您说的真是对极了。这件事情当然不能够就这么算了。”他声音一贯的轻快、不过却有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低沉,对着灰衣男士说道,“所以,您想要怎么样呢?”
“什么?”灰衣男士的眉头皱了起来。
“看来我刚刚是没有说明白,真是不好意思,这百分之百是我的错,所以我很明显有着绝对的义务把我刚刚说过的话再说一遍,而且这一次绝对要说的让您明白不可。”
慢慢的,罗兹向前,一点一点的靠近了灰衣男士,嘴角依然保持着微笑,但是语气中却多了一丝莫名的意味。
“我说,您说的对,对极了。”他低着嗓子、仿佛耳语般又轻又慢的说道,“马可那个蠢货,那个下贱的仆人,那个与您无论是财富还是身份地位都完全没有办法相比的普通人,他竟然在给您上酒的时候上错了,而且还正好是您最讨厌的那种酒——这简直不能够原谅,对吧?这怎么能够原谅呢?这是绝对绝对不可以被忍受的冒犯,是不能对您这种高贵的上流人士所做的侮辱,他应该为此而付出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够逃脱的代价,我想没有任何人会否定这个英明而正义的决断,所有人都应该为此激动的流泪和欢呼——所以,尊贵的客人,您打算该如何处理他呢?”
“……”
“是把他做成标本,泡在最高级的酒里摆在您家中的酒库中,还是简单点,直接装在麻袋里扔进邮车给您寄过去呢?”
“不是,我……”
“对了对了,如果是第二种方法的话,那么他很有可能会在袋子里挣扎,对吧,会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好像邮车也不能直接寄活的东西——所以果然,还是泡酒吧?”
“你等一下……”
“哦,您要坚持邮寄吗?也好啊,不过为了您自身安全,也为了邮寄方便,整个人寄起来太不合适了,砍成块装在箱子里怎么样?切成丝儿也可以啊!”
“罗兹!”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打乱了一切,像是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将如镜子般的水面给强势的击了个粉碎!
灰衣男士浑身抖了一下,两只眼睛眨了眨,一下恢复了清明。他这才突然发现,那个眯着眼微笑的调酒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自己很近很近——太近了——的面前,两人的鼻子都快碰到了一起,最重要的是自己在现在反应过来之后竟然身体向后些微的仰着,后背弓出了一条不大不小的弧线,像是承受不住探身过来的罗兹那强大诡异的气势压迫感一样。
对方甚至连碰都没有碰到自己。
猛的一声干咳,灰衣男士向后连退了两步,瞪着眼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他看着同样慢慢将上半身收回,背着手站直身体、依然笑眯眯望着自己的罗兹,闭着嘴巴喉咙上下动了动,硬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罗兹淡漠的看了一眼灰衣男士,然后转头望向身边。胖领班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两人的跟前,刚刚那一声就是他喊出来的。
胖领班黑漆漆的脸色表明他的心情很不好,不过目光中却带着一点疑惑,看了看罗兹,又看了看灰衣男士。本来他是没打算过来的,本来他觉得罗兹这小子自己找死就找死吧,大不了替代马可挨骂就是了。但是他看着看着发现事情的发展好像和自己想的有点不一样,怎么莫名其妙的罗兹变成了强势的那一方了?说个不停的同时还一点一点向着灰衣男士反压过去了?而且还是压的死死的、让灰衣男士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的那种?
这可不行!如果灰衣男士今天在这真的吃了亏,没有把心里面的怒气、怨气全部宣泄完了,那么事后倒霉的可能就不仅仅只是罗兹和马可两个人了,酒吧可能也会受到影响也说不定!
他不得不管了。
“你在干什么,罗兹?”
“瓦尔先生。”领班发话,罗兹礼貌的低头,对着灰衣男士的方向伸了下手,“马可刚刚因为低级错误而冒犯了这位尊贵的客人,我正在就赔礼问题做常规的交流。一直到刚刚位置,我们交流的都非常愉快,马上就要有一个结果了。”
然后你这个白痴就蹦过来捣乱了。
“就赔礼问题所做的常规交流?还很愉快?”胖领班瓦尔挑了下眉,用不信任的眼光打量了一下罗兹,突然发现怎么自己以前没有察觉出这个小子竟然这么滑?
哼了一声,他转头看向了灰衣男士,简单的清了清嗓子,尽量的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谦逊有礼,还没开口就自低了三分。
“加弗里先生,”他小心翼翼的说道,“您……没事吧?”
他本来是想要说点别的的,但是灰衣男士此时的状态看上去确实是有点糟糕,脸色难看的可以。不过马上,这位巴布莱尔有头有脸的上流社会存在就迅速的恢复了过来,尤其是瓦尔那充满敬畏的态度更是让他摆脱了之前那怪异的不适感,重新拾起了一贯高贵的气势。
他鼻孔张了张,深吸了一口气,简单而傲慢的点了点头,算是对瓦尔做出了回应。不过他的眼睛一直还是盯在罗兹的身上,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调酒师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罗兹刚才说和您之间的交流已经差不多有结果了,请问您对于马可的过错是想要……”见到加弗里似乎是终于又“正常”了,瓦尔松了口气,接着便再次小心翼翼的开口追问道。既然已经过来插嘴了,也就不可能再中途退出了,只能一管到底了。希望罗兹说的没错,希望他们之间的交流确实已经有了结果了。
“那个……”
提到今天事情的根源,加弗里刚要说些什么,忽然想到了刚才罗兹跟自己所说过的那些话,那些“处理办法”,正好也还看到了罗兹正站在那里微笑的、友善的看着自己,喉咙一下子又紧了不少。不过很快,他的眼珠一转,神情马上松懈了下来。
“刚刚你们这位‘罗兹’先生——”他伸手指了下罗兹,带着傲慢的、高高在上的语气,“向我提了几个有趣的提议,让我感觉到了你们的诚意。但是我又不是什么魔鬼,当然不可能真的会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
想都没想过,想想就觉得反胃,这个神经病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真应该被关进疯人院里!加弗里在心中恶狠狠的加了几句。
“但是就像我说的,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他低沉的、吐字清晰的说道,冷望着罗兹,“让那个小子出来,给我跪下道歉,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
罗兹眯了下眼睛,没有说话。而旁边的瓦尔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跪下道歉?”
他迟疑的出声,就算是他也感觉这实在有些过分了。
“那个小子——或者他也行。”加弗里哼声道,斜着眼睛用手指点了点罗兹,嘴角狰狞的笑了笑,“他不是喜欢给朋友解围吗?我觉得他可能很乐意帮这个忙的。”
“……”
“加弗里先生……”
“没关系,瓦尔先生。”
罗兹伸手,拦住了想要再说些什么的瓦尔,依然还是那副微笑,半睁着眼睛垂下目光。
“我觉得加弗里先生的这个提议很好,我觉得下跪道歉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
瓦尔扭头看向罗兹,眉头拧成了疙瘩。而加弗里的脸上则是露出了嘲讽不屑的笑容,调整了一下姿势面对向了罗兹,方便他跪的时候自己能完整的接下,别错了方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亮又带着点低沉的少女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不远处响起,瞬间划破了酒吧凝固的空气,如黑色的闪电霸道无匹的劈在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我也觉得这个提议很好,下跪道歉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