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生中,终将遇见很多人,也有很多人可以爱却错过。总有人在说,太容易得到的不会珍惜,人性如此请放开。
“过去的悲伤让我懂得,放手比执着有用,洒脱对自己更好。可是为什么,见你打球、玩摄影、学ai时全力以赴的样子,又如此地为你着迷?
“在ai世界里,我看到过brainbo,用机器学习画出的神经元图,比彩虹还要奥妙美丽。我怎能不再多相信一点点,人心与情感的单纯美好?
“你会有做笔记做到抓狂茶饭不思的时候吗?知不知道,你对我而言,也是一道解不开的题。爱情好像不是多元线性方程,也不是倒数变换模型,我一试再试都不对。多想也学会机器学习,更快的回归出你的心。
“其实,什么ai什么machinelearning对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情感永远胜于工具,人工永远胜于智能。只是在做这件事的你,赋予了它值得期许的美好。
“只希望,能时时陪你谈天看你笑,而你永远不必知道我是谁。”
信还没读完,苏羽烈的眼光便跳到最末尾去找过署名,竟没有。他又翻来覆去找了两三遍,就是没有。
“哥们,这谁?”
盛桐摇摇头,“暗恋,不能说。”
他气鼓鼓地把信纸丢到一边,又捡起来扫一眼。字迹说不上好看,反倒有一种稚嫩,像赌着气,一笔一划用力划拉,戳着他的眼睛。
“不说就不说!”苏羽烈猛地掀掉袄子,抱起篮球疾步往外跑,“完全不知所云!以为我稀罕啊!”
见他走远,背影消失在漫天的风雪里,盛桐掏出手机发了个消息。
“说吧,怎么谢我?”
陈静言拿着手机,微微一笑。她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踏上小礼堂前面的几级台阶。哪儿飘来一股腊梅的暗香,她收了伞,站在那里仔细闻着,发了会儿怔。
他太好了,完全不像从前不熟时以为的那样高冷。不仅对她体贴周到,还一口答应帮她的朋友顾冬递情书。
“好啦,f大学校草都被侬搞定了,看侬的面子都肯帮我当邮差了!还不快介绍介绍经验,究竟怎样才能搞定男神啊?”
“也没怎么啊……”她是真的不知道这怎么回事,和他就是缘分吧,互相爱慕,谈不上谁追谁。
顾冬在宿舍里鬼哭狼嚎,“侬不就是瘦吗?可我天天跑步节食,才瘦了十斤不到,啥辰光才是个头啊?”
“好啦,你不是在一会儿要上演的话剧里贡献了台词,爱是不分体重的?如果他爱你,你再胖,他也当你是杨玉环啊!”
“去去去,什么杨玉环!”顾冬写完最后一句,望着天空中铅灰色的云发呆,“干脆还是不署名了,免得他又嘲笑我像*。你要跟盛桐说,一定替我保密啊!我可再也丢不起这个人!”
“好的,一定保密!”陈静言捏了捏顾冬的脸蛋,“我们的咕咚真瘦了呢,肉都松软了。”
“衣带呀,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呀,人憔悴啊,呀呀呀——”顾冬又咿咿呀呀唱上了。
他对她那么好,怎样回报他才好呢?她没有恋爱过,不知道如何对待自己爱的人。
看到同学中有女生帮男生洗衣服,或者在宿舍偷偷用电磁炉准备些吃的,他有房有车有佣人,吃穿用度,哪一样她插得进手?根本轮不到她做这些。
想趁着过节,像其他恋人通常会做的那样,送他一样礼物,送什么呢?他喜欢什么?摄影——摄影器材那些他多得不胜枚举了呀。
哎,找个无懈可击的人做男朋友,还真难弄呢。
有恋爱经验的同学告诉她说,最好是一样自己做的手工艺品,花了时间和心思,而且他能带在身边,随时看到都会想起你的——可这马上就过圣诞了,哪里还有时间动手做礼物?
“怎么才来?”王诗然突然蹿出来,拉着她的手就往里走。
今天圣诞节,是话剧上演的日子,大家都在后台忙碌着,化妆的化妆,对台词的对台词。空调开得很热,每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只等着六点钟准时开演。
“你来,有事问你。”
王诗然拉着陈静言的手,越过那些人,走进服装间。
这里满坑满谷都是亮闪闪的衣服、帽子、围巾和鞋履,中间只容一人侧身穿过。王诗然拉着她一直往里。
灯光从头顶明晃晃地泻下来。那些丝绸、天鹅绒、羽毛、雪纺、蕾丝、亚麻……各种材质,是春夏秋冬的叶子,不断抚着她们脸上、脖子上裸露的皮肤,热剌剌的。
最里面靠墙垒了几个半人高的纸箱,王诗然在那里停下,让陈静言坐。而她自己站着,手撑住墙,居高临下地望着陈静言的眼睛。
“什么事?”气氛不对,陈静言感觉到了,有些讷讷的。
“所以,你是不歧视同性恋的咯?”王诗然语速很快地说。
“哦,这个呀,我支持同性恋拥有平等权利,你知道的呀。”
“那你能接受我吗?”
“啊?”
像被人当头一记闷棍,陈静言再也坐不住了。她靠墙站着,手背到后面去,偷偷摁了一下手机上的键。
眼前这个女孩,生得眉目浓丽,肢体颀长,怎么看都不像蕾丝边啊!陈静言想象中,女同性恋都像男孩子一样,五大三粗,声如洪钟,唇上长胡子……是她误会了吗?
“你不知道,一开学我就喜欢上你了。你长得清秀,性格文静,又有才华,是我心中的完美的另一半!”
王诗然的脸裸露在日光灯下,像水洗过的白色大理石,细腻而润泽。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则是两团烧红的煤,忽闪忽闪的。陈静言想逃,却被她挡住了去路。
“上次看见你和那个美籍华人混在一起,我就觉得你们肯定长不了,也许我还有机会,慢慢打动你的心。可现在又出现一个盛桐,那么快你们就当众搂搂抱抱,我真的差点气疯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盛桐……”陈静言如芒在背,低下头去。“这后台,这服装间,怎么这么热啊?服装间,真热。”
王诗然完全不理会陈静言说些什么,她贴近陈静言的脖颈,一字一顿地说:
“不管你现在心里怎么想,我必须告诉你,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别像那些傻女孩一样,被突如其来的爱情蒙蔽了眼睛!
“清醒一点吧,不管是许锦棠,还是盛桐,都和你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追求你,不过是贪图一时新鲜,追到手了,新鲜感没了,他们就会另觅新欢!
“怎么,不相信吗?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雄性动物的本能就是追逐!所以,站到我这边来,支持同性恋吧!”
“可我……”陈静言鼓起勇气,抬起头,大声说,“虽然支持同性恋,我喜欢的,还是男生呀。”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女生?”
王诗然的气息喷到她耳朵上、脖子里。年轻女孩的气息,甜甜的芬芳,像阳光下的青草,刚开好的花,渐熟的水果……像一座花园。
她猛地推开,那越来越近的身体,和一个即将成形的吻。
“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陈静言低头朝外跑,王诗然拽着她的手。陈静言用力甩开,对方还要纠缠,突听到一声沉沉的喝断:
“放开!”
她们俩抬头一看,是盛桐,他就站在几米开外,表情冷峻,身形英挺,似锦衣华服堆里的一棵树。
趁王诗然发愣,盛桐伸手拉了陈静言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她说了,有喜欢的人了,听不到吗?”
这句话自然是说过王诗然的。说完他便紧紧搂住她的肩,带她离开。
经过化妆间时,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对盛桐和陈静言行注目礼。陈静言也无暇理会那些,只频频回顾,又抬头问盛桐:“真的不要紧吗,她?”
“太不让人省心了!”盛桐轻哼一声,“连个女人都想把你抢走!”
转念一想,又说,“幸亏你机灵,一发现情况不对就知道打电话。不,应该是我聪明,新手机给你设了一键求救!谁都别想跟我抢,哼!”
陈静言简直哭笑不得,快跑几步,下了小礼堂台阶,逃离了盛桐的怀抱,再回头看他。
他穿着一件黑色呢料风衣,肩章款,质地精良,领口露出白衬衫、深蓝领带和烟灰色毛衣,裁剪合体的黑裤,搭的是一双深蓝镶暗银的慢跑鞋。
衣着打扮就算了,谁叫他爸有钱呢!偏偏挺拔的身姿、清冽的神情,简直如岩下之松,潇洒淡泊,朗朗照人。
陈静言没说话,雪地里静得很,只听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休。
他撑开伞,定定看着她的眼睛,“看雪把头发打湿了。”
是呢,从中午她醒来开始,鹅毛大雪一直下个不停。
“真好看!”她倒不介意,笑着伸手去接雪花。小小的冰晶,接触到皮肤的瞬间,融化成水。她低头看着,不由得痴了。
咔嚓,他用手机拍照。
“哎哟,这雪真淘气,都灌脖子里去了!”
她惊叫一声,他便快步走来,不由分说拽过她。头顶咚的一声,撞到他胸口上。
“别动。”他掏出手绢,给她擦干脖子里的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