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大学,B大的风景和浓厚的人文气息一下子把沥水吸引了。作为一所位于帝都具有悠久历史的名校,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像日晷上的古老纹刻,在一日一日的阳光中和一季一季的烟雨中,甚至在帝都一年一年的沙暴中,渐渐沉淀得如此安静,如此浑厚。
沥水打电话给沂水说这里有一片好大好大的湖,在这个季节还能看见一些白色长颈的水鸟,但是学长学姐说这些水鸟再过一阵子就要飞往南方过冬了,她还说这边食堂的阿姨每次打的饭菜都很少,还有就是帝都的物价水平那不是盖的,什么都贵……
沂水显然对这种日记式的陈述没有什么兴趣,在电话那头兴奋地问,“你见到言若了吗,许言若,给你签书的那个许言若啊!”
沥水歪头想了想,手指一圈一圈地绕着电话线,“恩,见过的,有一次在学校的大礼堂,一个著名的教授演讲,他也在听,我跟你说那个教授讲话超级慢……”
沂水豪气拍案打断,“真的吗?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剪什么样的发型?”
沥水黑线,“我只看见他一个后脑勺。”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因为那个演讲的教授实在是太德高望重了,所以出于人数的考虑,学校就安排一些优秀的学生代表参会,而言若就是其中之一。礼堂外面是一圈一圈没有入场资格的学生,而沥水也恰恰是其中之一。这种对比就好像漫画中特写的主角和火柴人之间的差别。
沥水当时听见主持人报了许言若的名字,似乎也是顶着某个金灿灿的头衔出席活动的,他单手虚扶着西装襟口,微微屈腰礼貌地行礼。人群中一阵唏嘘。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然后舍友一个一个地冲到阳台去看。沥水一激动,扔了电话也跟出去了,留下毫不知情的沂水在那头,“喂,姐,姐……”
沥水她们宿舍在一层,能够清楚看见下面的情形。一大群男生,中间的一个男生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仰头朝他们隔壁的宿舍喊“周云云我爱你。”
喊楼,是大学一种特有的风俗,沥水以为这种风俗之所以能在大学存在,一是因为没有城管的干预,二是因为教务处主任不但不会棒打鸳鸯反而会起哄要糖。总之示爱必喊,庆生必喊,和少数民族的唱山歌异曲同工。
本来见怪不怪,热闹一阵就该散去了,但是这次众人的情绪似乎格外高涨,倒不是因为已经拥抱在一起的一对主角,而堪堪是因为处在那堆男生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的许言若。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有点清瘦,眼窝里有淡淡的青色,昏黄的灯光在他的侧脸投下剪影,带着淡淡的倦意。
他并没有和一众男生一起起哄,也没有察觉楼上无数为他牵引的目光,只是偶尔和旁边的男生说说话,目光看着欢呼着围成一团的人群,眉眼有点惺忪。
有男生发现趴在楼上观望的沥水,朝这个方向吹了一声响哨,楼下的男生也都痞痞地看过来。
沥水是化学院的新生代金花,刚入学就以甜美的外表赢得不小的知名度。
一瞬间面对这么多目光沥水自然有点尴尬,她躲避着目光又恰恰迎上了一道目光。
言若的眼神中没有起伏,黑色的瞳孔安静无波,薄唇微抿,对视了三秒,他的目光又自然地移开,似乎只是不经意的一眼,侧过头和旁人讲话。
沥水怔住,复又匆忙低下头,脸烧了一大半。
其实在B大不止遇见过那一次,有很多次很多次的擦肩而过,只是那些时候你的身旁都太过喧哗,而我太过安静。如此专属的对视,是第一次。
B大是一所治学严谨的学校,所以每一届大一新生都被强制要求晚自习。沥水完成一整份四级练习题的时候,教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她一个人背着书包回宿舍。从教学区通往宿舍楼有一段路比较偏僻,沥水只能快步前行。
“呕……”
她放慢了脚步,走近才看见一个人,单手撑着墙壁,佝偻着腰,稀里糊涂地吐起来。
沥水踌躇着觉得自己不好上前,就要走,被那人拉住手腕,借着力缓缓坐在地上,靠着墙。
他的脸吐得有点苍白,耷拉着脑袋,又顺时针转了一圈脖子,抬起头,双眼无神如死鱼般地看着沥水。
“同学,”他一说话又吐起来,表情难受,可怜兮兮地晃着沥水的手,“行行好,能不能找个人来认领我?”
沥水哆嗦,双手颤颤。
那人睁着大眼好奇地研究着她哆嗦的手,“同学,你在演皮影戏吗?”他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啪地拍在沥水手里,“帮我找找许言若。”
沥水此刻只顾着按照他说的话做,拨了号码,接通了电话,那边清晰的一声喂又让沥水醍醐灌顶清醒过来,她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来,遂把电话捂到正在数蚂蚁的某人耳边。
“喂,言若,我正在检阅蚂蚁方阵呢,有什么事情和我秘书说。”
然后一旁的沥水,石化了。
“麻烦你了,能说一下你们现在在哪里吗?”那边似乎已经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了,礼貌客气地问,一字一字传入耳膜,清晰如刻。
等言若赶到的时候,尘决已经强迫沥水和他一起检阅蚂蚁军团了。两人蹲在墙角,尘决对着一队蚂蚁指指点点,并强迫沥水对蚂蚁指指点点。
言若看着女孩无辜求助的眼神,扶额,淡笑,无奈。
他把尘决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像扶着一具傀儡,朝沥水点了点头,“谢谢你。”然后两人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
到宿舍楼下的时候,身后传来细小的声音,“那个……”
言若回头,女孩出其不意地出现在面前,着实惊了言若一跳。
“你还没走?”
女孩双手捧着尘决的手机,低头,复又抬头,欲哭无泪地看着高自己一个头的男生,“恩,他不让我还给他,说是用来谋害他的手榴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