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柱想着自己小的时候:他在班里是中下游学生,爬着60分转圈圈。本章节由芗`忖`暁`説`網www。XiangcunXiaoshuo.com提供同类同学有一首歌谣:
60分好,60分妙,
不用手来不用脑,
没有喜来没有忧,
爬在中间晃悠悠。
他们念着这首歌谣,可以上山逮鸟、下河捉鱼,可以不做作业、早睡晚起。身体健康、精神快乐。就凭当会计的父亲给自己遗传一手好字体,在学校里照样出头露面。
办板报,写专栏,是他每周的事情。课堂上被老师抽调出去给予重用,是每个同学羡慕的事情。“他们有这本事吗?”从此奠定了三柱人上人的生活基础。用得着那样刻苦?用得着把自己压的连玩耍的时间都没有吗……
三柱每次坐在门口,都看见村北头住的、老吴的汽车从自家门前路过。有时拉一车煤出发到河北;有时空车回来,从自己的眼前一闪而过,停在了老吴的门口。他叫住老吴的小司机一打问,才知道开车跑一趟河北,挣钱的数字大的惊人!
“啊!跑一趟煤就挣四五百元?!”三柱的眼睛瞪的快要掉出来了。“几天能跑一趟?”
小司机说:“两个司机倒替开车,两天一趟没问题。如果有回货,有可能挣一千甚至更多。”
三柱的脑子紧张地活动着:如果自己有一辆汽车,用一个司机一趟一百元工资,司机会争着抢着给他开车,自己就能挣三四百元。哪怕三天一趟,就是四天一趟也比买菜强的多。
一天多挣一百,年前至少能挣回一辆汽车。不管孩子用不用钱,自己在温平村不又是风云人物吗?他不由地摸摸自己的衣兜,哪有那么多钱买汽车!
小司机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也早想自己拥有一辆汽车、自己当老板。跟着老吴跑了一年已经是熟门熟路,他跟三柱讲述着哪里装煤,哪里销货,哪里的菜市场最大最便宜,回来后又到哪里把整车的蔬菜批发出去。
三柱听后心里痒痒的,最后两个人一拍即合,决定合买一辆二手车。两个人又各自打着小算盘,等挣到钱以后,把对方甩掉。
三柱停止了进货,每天三二十元不值得他去挣。他要养精蓄锐,他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尽情地享受。笨拙的人忙忙碌碌一年赚钱却是别人的一天,精明的人轻轻松松一天就是他们的一年。三柱越想越得意,越想越觉得自己才是温平村的才子、能人。
……
二十天后,最最敬爱的父亲停止了呼吸,雪怡真是悲痛欲绝啊!
她看着父亲冰凉的遗体一动不动,想着多灾多难的自己没人理解、没人安慰,她每天泪流满面、痛哭流涕。和她的姐姐、兄、弟一起在父亲的灵前守了七天七夜。
任凭她哭天喊地喊破了嗓子,再也叫不应自己的父亲。任凭她千万遍地诉说、提问,父亲再也没有解释、答应。
她的脑海里全都是父亲的音容笑貌,她的眼前随处都跳动父亲的身影!
幼儿时,父亲第一个教会她画小鸟;上学时,父亲第一次送她进学校。是父亲在新书上给她包上了耐磨的书皮;是父亲给她把白纸本钉的整整齐齐。她病了,父亲抱着她睡觉。她看电影,都八九岁了还坐在父亲的怀里。
文化大革命初期,学校的大小组织轰轰烈烈。
她进了“儿童团”要站岗放哨,是父亲利用午休时间,把红缨枪做的如此漂亮:白晃晃的枪尖(烟盒上的白银纸贴的),光溜溜的枪柄,鲜红飘逸的红缨(麻团染的),成了众枪里最标志的一杆。让一起“战斗”的儿童团员们爱不释手、众口齐赞。
按照“备战备荒”的要求,她又当了小民兵,父亲又是刻呀刻,削呀削。黑黝黝的枪筒,黄灿灿的枪托,她的“武器”在“民兵”队里独树一帜。
上了初中要上晚自习,村里还没有通电,父亲在油灯上罩了个用白瓶子做的灯罩,又做了个手提的灯架让她提着上学,使她这个自卑的“叛徒”之女在同学面前有了骄傲的工具。
最让她难忘的一件事是,生产队里劳动的一天。
那一天雨过天晴,但不能进溢满水坑的地里,全村人都集中到北岭山修路。三个队的社员从山脚排到山顶,父亲在一队、雪怡在三队。父亲在最低,雪怡在最高。
父亲在村口的瓜田买了甜瓜,利用休息时给她送上山顶。她从气喘吁吁的父亲手里接过甜瓜时,看看姐妹们空空的双手、自豪与幸福感溢满全身!
再看着弯腰驼背的父亲转身往回走,想想回到山脚还有半里地的路程,她是热泪盈眶,一口都吃不下去。
父亲为了女儿能吃到甜瓜,不顾劳累的病体,不顾头戴“叛徒”的帽子,不顾心灵的伤痛,不顾村里人异样的眼神。他只想到女儿能吃上甜瓜,心里就满足、高兴。父亲送上来的不是甜瓜,是他那饱经沧桑而又充满爱的一颗心啊!
下葬的那一天到了。尽管老妈妈哭的撕心裂肺,尽管儿女们哭的凄凄惨惨,但再也留不住父亲的遗体。父亲走了!永远地走了!再也看不到他的面容,听不到他那浑厚的声音了。
雪怡回到裁缝铺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情绪一落千丈。她失去了往日的笑容,她每天以泪洗面、悲悲切切,干活时手忙脚乱、心不在焉。她的眼前只晃动着父亲那慈祥善良的笑容,她的耳边不能听到有人叫“爹”的声音。
回到裁缝铺,首先听到一件她意想不到的事情:父亲去世前,三柱把炒瓜子的机器以两千五百元的价格卖了!
雪怡问三柱是不是又是除了这个人没人要啊?三柱惊奇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雪怡说这是三柱惯用的卖东西的理由,怎么能骗过朝夕相处的妻子呢!
三柱“哈哈”大笑说:“只要是老婆猜中的事情,肯定做对了。那个人还真是说了,以后做瓜子的生意越来越不行了,他要不是还有生瓜子没有做完,他也不买,幸运的是咱没有赔钱。”
雪怡听到这件事,像一阵阵重锤敲在自己的心窝上。她顿时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她不是心疼卖掉机器,她搞不懂三柱怀揣两千多元,为什么在父亲的葬礼上,他一分钱都没有呢?
当地的风俗是:出嫁的女儿要为父(或母)的葬礼仪式单独加上几个殡礼项目,隆重的程度是显示女婿(婆家)的情谊与实力;显示女儿被婆家重视程度与地位的重要标志。
女儿越多,葬礼就越红火,围观的人就越多,比较也越多,评论女儿们在婆家的贫富与高低是人们的热门话题。
三柱得到岳父的死讯后,就跟参加婚礼似的特别兴奋,他要趁此机会显示他作为女婿的能力与实力,挽回在毛家庄不佳的名声。
他先到城里请到了只有城里人送葬才用的鼓号队,又买了超过别人数量的各种爆竹,定做了一流的挽联挽幛。
他的祭品是温平村技匠做的,蒸的供品(寿桃)也最大最鲜。可是,到葬礼过后一结帐,三柱就穷到了身无分文的地步。在雪怡面前死缠烂打,让雪怡拿钱解救他的窘迫与困境……
雪怡想到父亲葬礼后的可怜相,问三柱:“为什么你手里有钱,却在我爹的葬礼上穷的那么可怜?”
三柱却有着充足的理由:雪怡毕竟是她父亲亲生的,又是五个姐弟当中父亲最宠爱、最惦记的,别说出七百,花一千也应该。他说,毛家庄的人一定不知道那些钱是雪怡自己挣的,一定是三柱的本事!
“老婆拿钱挽回丈夫的面子、树立丈夫的威信,不就是每个女人该做的吗?我问你要钱,不就是证明你掌握着家庭大权?这是给你很大的面子……”
三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哄雪怡开心,是想商量他酝酿好的事情,但不知为什么雪怡不但没有破涕为笑,而且哭的很伤心。
雪怡听到三柱那驴头不对马嘴的、胡搅蛮缠的理由,怎能不气愤?看到厚颜无耻的三柱一副居功自傲、洋洋得意的样子、怎能不伤心欲绝、涕泗横流呢?
她的眼睛看不清布料的颜色、看不清机针的跳动,干脆闭上眼睛爬在缝纫机上痛哭一番!
三柱拿一条凳子、点了一支烟,坐到雪怡的前面告诉雪怡:“是的,当时我确实有钱,不光卖机器的两千五,连同卖菜的一共三千多元。但是自己孝敬自己的父亲天经地义,你没有权力要求我出钱吧?当初埋葬我妈的时候,我不也是自己拿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