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业看得发痴,但是痴中开窍:原来他们练的都是阳刚烁金之功,无怪他们都是穿的防火毳衣。发功之时,脚下超热,冷气由此而聚,越聚越多,直至把他们托到空中。再者,他们周身同样散发高温,引来冷气缠绕,无意间形成旋风,如此他们才得以来去匆匆。
戈壁滩就是这样,刚才还是冰天雪地,此时便是人间火炉。蒲类虺和兀鹫女童走后不久,由于天晴日曝,雪融掉,水蒸干,沙漠又开始变得燥热疏松。
突然!昆仑僮一跃蹿出沙堆,瞅着程业发愣,问:“你是谁?你怎么站在我身边?”
程业知道她有些神经错乱,忙答:“圣女你醒醒,我是程业。”
“程业?哈哈!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程业。”
过了好久,昆仑僮才恢复心智,举剑高呼:“两个怪物欺人太甚!二十年后我让你们做我的剑下鬼!”这时程业才确信,兀鹫女童所言不妄,果然她什么都听到了。
也不知她是受到了蒲类虺和兀鹫女童的刺激,还是练功走火入魔,回到家后,神经时好时坏,这叫程业捏了一把汗。最终闹出了严重后果:程业的正妻撞见发疯的昆仑僮,被她杀死。程业担心再祸及家人,便把老母和儿子送到自己另一住处。
此后的数年间,程业都枕戈待旦,处处戒备,防患于未然。
昆仑僮的情况更是糟透,她几乎总是在神志不清中熬日子。
朝在阳谷,夕落桑榆,日复一日,这时间过得比他的发迹还快,转眼间儿子绍杨二十多了,有这个魔头横亘在家,即使父子情深,想见一面的空隙也难以找到。这一年郡守垂临本县,为的是奖力田、察孝悌,据马县尉透露,绍杨就是孝悌的人选,只要他回家和郡守大人见一面,搞定的几率十有八妥。这是儿子的一个机会,也是程业的一个挑战,因为他无力保障儿子不受昆仑僮的伤害。
正在程业下定决心之际,马县尉竟主动来找他,开门见山说出怀县有个义纵的早期同党楚伤落网的事。程大善人装作胡涂,但怎么也绕不开事实俱在的死结,心里非常忧惧。
“大善人和义纵的关系非同寻常,倘若义纵被咬进狱,郡吏拷竟其事,恐怕老爷难逃株连之苦。”马县尉旁敲侧击,给程业施压。
经过几番暧昧的交锋之后,程业的防线崩溃,终于就范:“老夫的污秽如何漂白成一清二白?”
马县尉道:“只有除掉义纵,断绝顺藤摸瓜的线索。”
就在此时,昆仑僮闯入厅事,自言自语:“什么义纵?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义纵来的趟数少,她也自然不认得。
“我想起来了,是蒲类虺、兀鹫女童……二十年……二十年……”昆仑僮吹一下程业的耳朵,问:“二怪立誓时说的二十年,算一算,到了没有?”
只昆仑僮这一句,马上把程业从麻乱的思绪中振作过来:昆仑僮早已丧失对时间的概念,何不利用她独当一面,作为铲除义纵的先锋?于是佯作惊讶,唬她道:“哎呀,你说的二十年,再过二十天就到了,不叫你说,我也不知忘到哪条胡同了。”说实在话,此时距离约期还有五六年的光景。
“二十天,二十天?……哈哈……蒲类虺、兀鹫女童,等着受死吧!”虽然心智混沌不清,但是在如何对付蒲类虺、兀鹫女童的谋略上她章法不乱,大声对程业道:“论武功,我不是他们的个儿,但我会用心思智胜他们……我要进矿洞闭气,他们来了,你就带他们来见我……到时我会醒过来,用散花毒……哈哈,他们都得死!”
说完,昆仑僮霍然走出。
程业默然有顷,点头微笑:“她肯献身,当然是好,嘿嘿。”
马县尉不知就里,问道:“老伯爷,她对付的是西域二怪,这和义纵风马牛不相及……”
“好了,你别问了。关键是把义纵引来受死。”
马县尉想了想说:“我们借刀杀人是策之上者,义纵日前又在临县作案,相信走不远,二娘会闭气功不是?我看吶,把她埋进墓中,大张旗鼓陈设殉器,不愁义纵不闻风而动。”
“义纵知道我一些底细,怕他不会上当。”
“不用非以程家的名义,我们只要把她埋在一处穷山恶水即可,原乡东门的荒丘,是出了名的乱坟岗,当地人没有必要考证死者是哪家的人,只要您不出面,别人就不会理会谁是丧东。”
程业当即拍板:“此计甚好,我这就去安排。”
二人计定,程业就开始遣人造墓,同时在家哄骗昆仑僮,使她有所镇定。十天后,造墓将成,程业绐她进入闭气状态,声称:“十天以后,二怪准到,你放毒出来,他们呼吸而你闭气,毒死的一定是他们。”
造好墓后,乘着昧爽宁静,便把正练闭气功的昆仑僮殓入棺材,指使王济等家奴扮作丧东出城外,沸沸扬扬发至墓地。可怜的是昆仑僮,被装进棺材后由活体变为真尸,又由真尸蜕为尸解,终生不悟,岂不哀哉。本打算除掉义纵的程大善人,竟歪打正着除掉了昆仑僮这心腹大患,又逼的义纵走投无路,真是一箭双雕。
想到这里,程业去见程母:“老娘,这一下我们程家,不,是杨家,太平了。”
程母幡然大喜:“是啊,你姓杨,你本姓杨,老身应该是杨太夫人。”
不知程大善人是忘了还是有意,完全无视了被堵住呼吸通道的义纵等人。
深不见底的洞里,枵然空空,没有三辰之光,没有天籁之声,身陷其中,犹如超然物外,无物可凭。里面没有沙漏,没有晷尺,挨过多少时间只有凭借空耗的肠胃计数-郭解、义纵、闻人刑,三人的腹鸣此起彼伏,越来越响。然而摆在他们面前的最大威胁不是饥饿,而是越来越少的空气。空气愈少,人们呼吸的声音愈大,就像拉锯一样沉闷、促急,整个氛围笼罩着枯寂,充斥着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