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三声击掌鸣声,初元帝大笑出声,“好个世间法,当赏!”
玄空法师眸色瞬间阴鸷,他看着古绯的表情阴沉的能滴出水来,就是一直闭目养神的释婆罗王子都微微睁了丝眼缝,多瞧了古绯一眼。
古绯垂眸,波澜不惊地道,“皇上谬赞了,我大殷礼法治世,此等理儿,自然百姓皆知。”
就差没直接说你西佛国的人蛮夷不开化了,初元帝眯起眼,瞧了西佛国那边一眼,尔后道,“继续。”
魏明央看了眼三足鼎里插着的香,双手合拢搁腹前唱道,“此间双方猜墨皆正确无误,故而此局为平,可有异议?”
“无异议。”这是西佛国那边回答的。
“第二局,制墨!”魏明央接着道,随后就一个转身面对初元帝,“请皇上出题。”
初元帝一捻胡须,沉吟片刻道,“墨之品相,从古而今,千千万万,佳者人人欲得,可要朕说,就是民间最平常的朱砂,亦可制出珍藏千古的墨锭,是以,便以朱砂为题,谁制的朱砂墨最佳,那边为胜。”
话落,便有宫女端了墨料上来,仅两份的墨料,绝无多余半点。
墨料放勋老面前,他扫了眼,嘀咕道,“老夫是老了,手脚不灵便,看你们俩谁来?”
古绯虽有意动手,可还有霍期在前,她也不便插言,遂一低头,退让开。
霍期捻着胡子,朝勋老拱手道,“勋老不嫌弃,霍某当一试。”
勋老松弛的眼睑一掀,脸上就出现似笑非笑的神色,“也好,那你就试试吧。”
霍期大喜,当即撩起袖子,拿过墨料,就开始着手处理。
古绯眉心微拢,她抬头看了看西佛国那边,西佛国的制墨技艺与大殷不同,即便她从书本上有听闻,可真正见到,她才晓得是哪里不同。
只见西佛国那边,先是那婢女模样的师父碾磨墨料,玄空法师在一旁看着朱砂与墨料混合,不多时,就见那身高九尺的勇士轻若无物地掂起锤子,开始嘭嘭嘭的锤炼。
反观霍期,古绯和勋老都未曾插手,站一边看着,所有的环节皆是霍期一人所为,从速度上来说,自然是不及西佛国的。
许是注意到古绯的是视线,玄空法师一偏头,就与古绯对视上,他眼梢上挑,带着点倨傲,很是不屑地看了眼霍期。
霍期正在处理墨料,正当他将鹿胶加炙,松软微凉后依次放入朱砂、麝香等辅料,动作小心而谨慎,墨料的分量配伍更是细致了再细致,古绯看的暗自点头,霍期是老师父了,在细节上总会注意更多。
哪知,当轮到锤炼之际,勋老一伸手拦了他的动作,并道,“小丫头,听闻墨家和封家的锤炼之法你都会?”
古绯谦逊道,“不敢当。”
勋老不满意了,他银白的眉抖动,吹胡子瞪眼地喝道,“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哪里有甚不敢当的。”
听闻这话,对勋老的脾性略知一二,古绯又道,“晚辈会。”
“接下来,由你接手。”勋老根本不商量的就夺了霍期的活计,转而指使起古绯来。
古绯点点头,接过霍期手上的锤子,搬来木墩,叮叮当当得就捶打开了。
一手落锤,一手五指翻飞如蝶,衣摆随之而动,古绯举手投足之间都随着那捶打的声音而带出一种律动,仿佛她的锤炼不是力气活,而是一种随曲而动的舞蹈,和西佛国那边以巨力捶打的方式形成鲜明的对比。
勋老边抚须边赞赏地点头,半晌之后他对霍期小声地道,“就这一手的捶法技艺,你可服气?”
霍期苦笑一声,“江山代有人才出,霍某心服口服。”
勋老笑了下,意味深长地道,“同样是十成的努力,十成的认真,可最后的结果,有人是二十成,而有人,一直到死,都只能得个十九成,那最后差的一成,便是所谓的天赋悟性,这种是没办法的事……”
说道这,他顿了顿,伸手摸上一梨木,随手拿起刻刀,三两下的雕琢,就开始现刻起墨模来,“可这世上,能得二十成的人少之又少,千百年才出那么一个,更多的还是努力了就能得个十八九成,古人言,勤能不拙,便是如此。”
霍期反复品了品勋老这话,再看古绯的目光,便少了许多的妒意,他长揖行礼,“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的受教了。”
勋老像没听到一般,他专心刻手里那块木头,平时看着颤抖不稳的手,这会却稳当的很。
而古绯一摸着锤子,就心无外物,她眼里只有这块墨坯,不断的捶打,只为将之锤炼成自己想要的模样,一直到那墨坯的朱砂色鲜红如血,娇艳似花,她才罢手。
她不知自己捶打了多少下,可霍期在边上一直默默地数着,从第一锤到最后的落锤,他数了整整十万次,这数目只多不少,心里诧异的同时,更是生出了一种钦佩。
毕竟,古绯右臂酸软的已经快要抬不起来了,方才一直捶打,她太过认真,倒没察觉,这会动作方歇,立马从手臂上传来阵阵刺疼。
她咬着牙,秤量了墨坯,一转头,勋老久递来墨模,她头都没抬,直接接过墨模,三两下将墨坯扣入,这才松了口气。
这当,她本就素白的脸色越发的白,有细密的汗沾湿鬓角碎发,更显她的柔弱和倔强。
勋老将墨模放好,那墨模长约三寸,宽两寸,玉簪形制,两端为如意头饰,正反内镌变形龙图案,端的是精致非常。
“小丫头,可是先使了两遍墨家的千钧捶法,后又使了封家的百变拂柳捶法?”勋老笑眯着眼问道。
古绯点头又摇头,“最后使了遍晚辈融合两家捶法的长处,自悟出的一些小技艺。”
是以,她才这般的累,若是往常,她只需使一遍捶打即可,可这是斗墨,她力求做到最好,半点都不将就。
勋老脸上的笑意越发深邃,“好,封老小子,倒找了个极好的孙女。”
古绯笑笑,“勋老谬赞了。”
“哼,”这时,冷哼传来,却是西佛国那边早就制好了墨,在冷眼瞧着。
勋老没给对方好脸色,也不至于当面奚落就是了。
魏明央亲自动手,他小心翼翼地将两墨模放托盘里,并差宫廷侍卫放进专门的阴干室,并日夜把守,便是连之苍蝇都飞不进去。
初元帝适时开口道,“尔等今日辛苦,吩咐下去,在东殿那边设宴,朕要犒赏。”
“是。”魏明央应道。
初元帝有转头对西佛国的释婆罗王子道,“王子,以为今日这比斗如何?”
初元帝大笑起来,他一拍龙椅扶手,“对,朕也如此认为。”
其他王公大臣无一步应和道,一时之间,整个殿上,气氛融洽。
古绯回到云霞殿的时候,只觉眉心抽疼,消耗的精力太多,想着晚点还有宫宴,她就心有不耐的暴躁,奈何刚一出大殿之时,勋老就说了,他身子骨不济,宫宴就不来了,且让古绯务必代之。
她躺到榻上,挥手示意小宫女出去,到了时辰再来唤她,她边连起身脱外衫的力都没有,就那么晕乎乎地准备先小睡一会。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耳边有低沉的轻笑声,紧接着是有人扶她起来,动作轻柔地为她退去外衫,并一直力道适中地揉按她双臂,那种酸痛过后,再被这般呵护的感觉,让她舒服地哼哼了几声。
她并未睡沉,察觉到不对之际,猛然睁眼,入目就是一袭绯红如云的华服,她愣了楞,好一会才正视面前那张俊美如仙的脸,张口问道,“你怎在?”
尤湖斜长的眉梢一挑,“小生怎不能在了?”
古绯抬了抬手,感觉不到刺痛,且鼻端还嗅到一股浅淡的苦杏仁药味,“刚是你在揉按我双臂?”
尤湖低笑出声,嗓音带着六分的陈酒的醇厚,好听的很,“自然是,如若不然,姑娘以为是谁?”
闻言,古绯眉心一皱,她坐起身,拉了拉锦被,包裹住身子,“这大白天的,也不怕被人看见,在怎么说,这也是皇宫,不是外面。”
狭长的凤眼弯了弯,尤湖伸手给古绯理了理发髻,“姑娘,这是在担心小生安危么?”
在古绯要说出难听的话来之前,他又赶紧道,“无碍,虽说整个皇宫侍卫林立,可这外皇宫,小生还是能来去的。”
眼瞅天色渐暗,估摸宫宴要开始了,古绯欲起身,她冷眼瞥了尤湖一眼,“出去!”
尤湖言笑晏晏,“姑娘确定自己能下床到架子面前拿衣裳?”
古绯循迹看去,那挂衣裳的架子,在房间的那头,即便她现在已能走几步,可也绝走不了那么远,她一咬牙,一字一句地道,“你故意!”
尤湖摊了下手,半点不否认,他起身给古绯拿来衣裳,自己依旧坐床沿,根本就不出去。
古绯冷哼一声,三两下将衣裳穿好,就听尤湖言,“宫宴之时,无论发生什么,姑娘都当不知道可好?一切自有小生。”
听闻这话,古绯狐疑,她略一沉思道,“好。”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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