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缓缓走去,脚下轻盈小心,不敢发出太大的响动。但即便如此,依旧难逃月华敏锐的感觉。
“是谁?”
一声轻令锋利而行,没有太强的语气和声调,但浓浓杀气竟是一丝不掩。
亭中春花拼死摇摆,竟是全数碎裂开来。
秦墨大惊,他深知月华灵体强悍,虽然此时他才刚刚踏入湖中长廊,与她相隔近百米,但秦墨毫不怀疑这一声叫唤能在刹那要了他的命。
体内灵气顿时释放,挡在身前化作一方灵壳护罩,头顶灵根尽数抽出,冰寒青气凛凛而散。
“华姨,是我!”秦墨脱口大喊,身子则是快速地后退一侧。
亭中月华闻声,身子微震,脸颊醉意熏熏,眼中则是清明非常。她知晓自己方才释放灵体,即便是因为酒醉无意,也足以伤人性命。
红衣翩然,一团幽火顷刻之间便折成了一道光影,朝秦墨飞刺而去。
待两人相离一个身位之时,秦墨身前的灵罩已然被那道声音震得四分五裂。他身子微侧,在电光火石之间,玉牙一咬,只能跃出长廊,摔向湖面。
湖中的那些幼鹭原本正在浮欢,却是被这一声震响惊得呱呱乱叫,如雪羽翅胡乱扑腾几下,激起了几层水花,身子则已经飞出了几许远。
秦墨迅速坠落,脸上大惊失色,心中却是觉得有些好笑,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会闹成现在这样的局面。他鼻尖刚刚触碰水面,腰上却是突然受力,整个人便被那道力量生生抓起,一直朝岸边飞去。
待脚一触地面,身子却已经失了衡,秦墨便一下子跌坐在地。细土松软,虽然不疼,但刚刚露尖的嫩草刺芽却是扎得秦墨很是难受,他轻声一嘶,目光则是沿着脚边的红衣抬头看去。
月华柔动的眸子正有些复杂地看着他。
“华姨。”秦墨欢然一笑,然后猛地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月华红袖一抬,玉指轻轻将他鼻尖的液露轻拭而去,却也不知那是汗滴还是湖水。“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打声招呼,万一伤着你了怎么办?”语气似是责怪,但隐隐有些酒意阑珊,听得出来几分刻意隐藏的疲乏和凄哀。
秦墨无辜地望了她一眼,解释道:“我还未来得及打招呼呢,华姨您就出招了。”
月华容颜轻愣,眼中则充满了自责。
秦墨一看不对,赶忙拍拍头,摆手说道:“不碍事的,反正我也没受伤,还活蹦乱跳的呢。”
月华突然噗嗤一笑:“就会胡说八道。”
“醉过头了,有些迷糊。酒这东西,还真是少不了,又好不了。”她喃喃念叨,竟是有些出神。
秦墨看得出来她真的醉了,想起先前陈掌事说的话,突然有些难过和心疼,轻声试探道:“华姨,您是不是心情不好?”
月华回神过来,笑了笑,唇如柳弯,眼眉似雪,却也不作答。她转过身子,朝离瑟亭走去。
“过来陪我坐会儿吧。”
秦墨嗯了一声,便跟在了那抹红嫣之后。
...
“你体内的毒都清了吗?”
“嗯,已经完全好了。”
“三年未见,你长高了不少...不过还是像个孩子。”
“我本来就是孩子嘛。”
“会不会怪我这么长时间没去看你?”
“才不会,您每个月都会托人捎来一封信,已经很惦记着我了。”
“纸纸墨墨终究都是无情之物,言词再好再恰当,有些感情也还是写不出来。”
“不打紧,我能懂就好了。”
“你懂?”
“当然了。”
“嗯,那便这样吧。”
...
一席闲聊结束,两人便已经坐在檀台之后。与多年前的那夜一样的情形,月华仰头饮完杯中凉酒,丝丝浓烈盛开心头,眼角随有迷离,但似乎比先前清醒了不少。
秦墨看着她,看着一瓣粉嫩花碎黏在杯中,样子甚是慵懒,然后目光却是落在了那柄玉剑之上。五尺玉剑,素白通透,淡淡光泽透着不凡。从第一次第一眼见到此剑,秦墨便觉得有些特别和古怪,仿佛自己能感受到那剑体之上有灵力在流转波动。而今再见,这份感觉依然存在,而且更是多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今天想听什么曲子?”月华突然开口,理了理袖口,玉指便已然抚在琴上,如葱一般纤长白皙。
秦墨将注意力从那玉剑之上拉回来,想都没想就说道:“就那晚听过的曲子。”
月华一听,眉头却是一皱,琴弦之上的双手轻轻一颤,发出一丝不协的乐动。
“这曲子...今天我不想弹。”
秦墨却有些为难,说道:“可我也没听过其他的...”
月华双手一甩,溅起了地上的落花,却是为红袖添了几分香气。
“扫兴,那就不弹了。”她拿起桌上酒壶正要倒酒,手却是停在半空。她转头看了眼秦墨,问道:“你...怎么突然会来这里?”
两人见面至此,似乎才想起来这个最为重要的话题。秦墨似乎也被月华身上的酒香扰了心智,呆呆一愣,竟是没反应过来。
“你是为青灵院而来?”透明微浊的佳酿流入樽杯,月华淡淡问道,神情却是烈了许多。
秦墨知道她为此伤神,其实很想问为什么,但是又不敢。所以只得摇头说道:“并不是特意为青灵院而来,只是我要去都城,所以经过会锋来看看您。”
“你要去千阴?”月华语气一重,有些惊讶:“做什么?”
秦墨回道:“去参加灵师竞会。”
月华似是恍悟,实则更为讶异:“灵师竞会?你一个人?”
秦墨摇头说道:“还有我的几个同窗好友,他们此刻也在这落音庄内。”
月华一听,眼中温润无波,直直地盯着他。
秦墨不明其意,也只好呆呆地看着月华。
良久之后,月华突然轻叹一声:“你呀,怎么把朋友丢下,一个人跑来这里陪我喝酒来了?”
“只是这么一会儿,又不妨事的。”秦墨有些委屈,心中则是一阵苦笑。
月华站起身来,右手顺势拿起了那柄玉剑。接着,便是将那一杯酒缓缓洒于剑体之上。玉剑逐渐泛起一道奇异的色彩,透白灵玉此时突然泛起了点点红晕,仿佛也是醉了一般,原先安静致雅的气息一下子被一种张狂不羁所替代。
秦墨看得惊奇不已,世间有灵性的剑能有几把?而这一柄剑的剑性如人一般,竟然也喜美酒,实乃少见。
月华看着那柄玉剑微微一笑,满樽酒液尽是被饮干不剩。她手腕轻轻一抖,玉剑便藏匿袖间。
“回去吧,去看看你的那些朋友。”她绕过桌台,然后回望了一眼秦墨,似是怨道:“要是被他们知道了,岂不是会以为落音庄失了待客的礼数了?”
秦墨起身吐了吐舌头,轻声念道:“他们才不会呢。”心中却是想着,您是落音庄的庄主,耽搁一会儿也是无可厚非的啊。
月华又是一笑,袖里玉剑不由地紧紧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