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怒目圆睁,让他那张鼠目面孔显得更加丑陋。但他凶恶话语还未收尾,人群之中便飞出一道旁人不可见的灵气,如一缕微风拂面,幽幽淡淡,直接吹在了刘三的胸口。如无数岩石被轰然炸开一般,那嚣张气盛的家丁脸色突然变得痛苦难当,一声惨叫还留在喉头,整个人便已经飞了出去,砸在了身后不远处一张留满残壳果皮的灰色木桌之上。原本围在桌边的茶客们惶然惊呼,本能地四处逃散,一张好好的桌子顿时四分五裂,刘三在一片狼藉之上打滚辗转,却是痛得龇牙咧嘴哀嚎不出一个字,那金丝鸟笼滚落在他身旁,威风贵气不在,只剩狼狈。
场内瞬间一片死寂,几乎所有人都张着嘴,一脸茫然和惊愕。谁都没有看清方才到底发生了何事,那刘家的家丁怎的莫名其妙就飞出去了呢?唯有周暮转过头去看了身旁的故作镇定的周安一眼,目露不可思议。
先前一直沉默不敢上前和事的茶楼老板看着一地的木头渣滓,顿时心痛不已,拍着大腿哀求道:“哎哟我的两位小姐,我这做的可是小本生意啊,你们就不能暂时消停消停嘛!”
那被方才一幕震得神情痴愣面色悴白的刘子葭一听到这话仿佛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眼中竟是透出一丝寻常人家难有的决绝,指着对面周暮颤声怒道:“周暮,你别仗着你修过几年灵就可以胡作非为,今日给你敬酒你不吃,偏偏要撕破脸皮!好,你姐姐周晨心疼你不忍心打你,我便来做一会恶人,替这南山百姓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没有教养的贱骨头!”
身后跟着几个体型彪壮的打手,为的就是这一刻。若周暮先前肯接过金丝笼子,将屈辱揽入怀中,自己心中便也痛快何至于闹到如此地步?不管方才动手击伤刘三的是谁,这招顺水推舟你周暮也不得不接!刘子葭心中度忖一番,嘴角隐隐露出一丝冷笑,一手朝前狠狠一挥,身后那三个壮如熊虎的大汉便朝着周暮冲了过去。
这还得了?周围的茶客们终于开始四处逃散,纷纷往门口挤去。茶楼老板抱着脑袋躲在远处一张桌子底下,哭丧着脸摇头不止,心疼是心疼,但此刻哪里顾得上这么多,保命要紧!
青梅被这阵势吓得腿脚发软,连后退都迈不出步子,周暮神色冷峻,将丫鬟挡在了自己的身后,耳畔却是突然疾风骤起,一道身影迅闪至了身前。周暮定神看清了面前的背影,眉梢困惑更深一分。青梅怔怔出神,以为自己入了梦幻,有些分不清虚实。
面嫩白皙的家丁露出一丝俊美笑颜,却是狂气奔放。
那三名大汉迈着粗重又富含杀气的步子来至身前,秦墨缓缓上前一步,看似惬意无比,右手食指中指并挺如短剑,便已经刺在了一名大汉的胸口之上。指剑出力一分,却已经剑意微涌,那大汉闷哼一声,便如一块石头一般瘫倒在地。接着,旁人只看到这位周家家丁朝前走了两步,就如平常走在大街上一般,闲适至极,根本未看到他如何出手,另外两名大汉便已经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怎么回事?”青梅揉了揉眼睛愕然出声。那些还未夺门逃离的茶客老爷们看着躺在地上的三个大汉,个个如遭雷击。
秦墨走到刘子葭身前,号称天下才貌无双的刘家小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看着眼前家丁如一头凶猛怪物,那惨白面容在旁人看来可能更加动人心魄,而在秦墨眼中却是丑陋不堪。
“这南安街上的乞丐知不知道却之不恭这个道理小的倒是不太清楚。”秦墨似笑非笑道:“不过他们肯定不知道何为受之有愧。”
刘子葭身躯一震,泫然欲泣,说不出的气恼和痛恨。
周暮将一锭银子放在身旁桌上,算是对茶楼的补偿,接着便同青梅径直走向门口,除了经过周安身边时那声清冷淡薄的“走吧”,便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更是没有再看刘子葭一眼,便离开了茶馆。
秦墨不去管那刘家小姐如有杀父之仇一般死死盯着自己,而是回身看了一眼,眉头骤然一紧。
不知何时,那目盲说书老先生和粉衣小姑娘已经没了踪影。
......
“那刘家小姐真是可恶,分明就是盯着二小姐好些时日了,今日带着那几个人来找二小姐麻烦,根本就是来故意找茬的!还说什么替整个南山百姓,根本就是冠冕堂皇,妖言惑众,我呸呸呸!”青梅挽着周暮气氛说道,小嘴微翘,呸了好几声,周暮在旁却是淡淡一笑,心事重重。
两人身后另跟着一人,周围则是那叮呤粲笑的美人眉。
青梅扭了扭身子,问道:“二小姐你笑什么啊?我这‘冠冕堂皇’用错地方了吗?”
周暮瞥了大字不识一个的小姑娘,面色稍稍一松,说道:“这个倒是没用错,不过那‘妖言惑众’却是有些不大合适。”
青梅哼哼了两声:“哪里不合适,我看挺合适。那刘家小姐简直比西游故事里的妖怪还招人讨厌,让人恨不得一棒子打死她!”
周暮再次轻笑了一声,扭头看了看身后一直低头沉默的家丁,眼中透出一丝冷肃。青梅也顺着二小姐的目光瞧了一瞧,轻柔说道:“这一次多亏了周安,不然二小姐可要受委屈了。”
周暮盯着俏脸微红的丫鬟,戏弄道:“心动了?”
青梅顿时脸红欲滴,嘟嘴羞恼道:“二小姐说什么呢,我讨厌他还来不及!”
周暮无心思再开玩笑,停下脚步回身驻足,青梅面露不解。秦墨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便抬头一瞧,望见周暮正冷冷盯着自己。
“你这一身本事从何而来?”周暮冷肃问道,仿佛在质问一个犯人。青梅着急地扯了扯她的袖口,轻声劝道:“二小姐,周安刚刚可是救了你的呀。”
周暮置若罔闻,面色冰冷。秦墨则是平淡不惊,沉默半响这才大声说道:“两位已经跟了很久了,也是时候该现身了吧。”
青梅一愣,未听明白。周暮则顿时脸色一变,身上灵光乍现,周身美人眉哗哗摇曳,颤动不止。
一声琵琶穿梭而来,转轴拨弦一指动,未成任何曲调却已经先有杀意。
清脆欢笑声天真无邪,从林中某处悠悠而来,一身淡粉的小姑娘抱着琵琶出现,笑容依旧甜美却说不出的阴森寒心。身后,那位目盲说书老人仰头喝着酒,竹板赫然一打,惊彻天地。
“是你们?”周暮错愕不解,当下面色惨白,青梅依旧糊里糊涂不明事情原委,唯独秦墨料到了这一切,笑着说道:“两位久随至此,不知有何贵干?”
那目盲老先生抹了抹嘴,哈哈笑道:“本来以为收了灵气就能躲过周家二小姐的探灵,没想到终归还是你这个家丁有本事,真是失策,失策啊。”
秦墨笑道:“是老先生大意了,才让小的抓着了破绽。”
“喔?”目盲老人闭眼一挑眉毛,饶有兴趣。
秦墨解释道:“老先生说自己自小失明,既然读不得书,又如何能知晓破解书中字意?这位小姑娘年纪不过六七,能将一整本西游故事念下来便已经有些匪夷所思,而老先生方才说的西游,与那原书分毫不差,怎么看都不正常。”
目盲老人哈哈大笑:“百密一疏,原来如此。那依小兄弟来看,这一切如何解释?”
秦墨笑道:“老先生怕是并非目不可视吧。”
老人缓缓睁开双眼,瞳色灰蓝,笑里藏刀。身旁小女孩又是欢快一笑,却是呤呤古怪,让人不寒而栗。
秦墨敛笑骤凛,道:“两位究竟是谁?”
老人指了指身旁的小姑娘,道:“她是我孙女,叶珏。”
又指了指自己:“我叫叶酒。”
叶酒将手中酒壶往身上蹭了蹭,笑道:“我们是来杀你们的。”
青梅当下面若死灰,紧紧拽着周暮的衣角,指节发白却是颤抖不止。
周暮冷声问道:“为什么?”
叶酒道:“有人让我来,我便来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刘子葭?”秦墨试探道。
叶酒笑而不语。
“千夜?”秦墨再次问道。
叶酒与周暮同时惊诧凛然。
“你是谁?”叶酒沉着脸色问道,身旁叶珏笑容退敛,瘦黄小脸上阴沉不定,指掐琵琶,杀意早已攀上弦。
这一次,却换做了秦墨笑而不语。
....
离着几人不远处,墨绿竹林之中,蹲着一位身材纤柔的窈窕女子。
她面容清秀,此刻却是颦眉蹙额冷冷盯着那边动静,待听到那叶酒所来是为了杀人,她脸色一变,悄释灵力,撑于身旁竹叶满地的一双小手之下,便多了一把通体腥红,泛着寒气的长枪。
绿竹墨叶染枪身,破空如龙夺人魂。
红如烛火,冷如寒冰。
半年前,她孤身一人来到南山,为了杀一个人。
她复姓徐离,名寒烛。而在周府之内,她有了另一个名字。
红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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