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许自南如今便当全然没听到了。他说她小孩心性,那就小孩心性吧!反正在他眼中她已是这样的定位,要改也难,虽然她知道,这个定位多半是她自己折腾来的。
不过,小孩心性也是有好处的,比如现在,她可以悠闲自在地吃她的鱼,任晏暮青和文先生说什么她都屏蔽,只要装作吃相优雅就行了,不像晏夫人,还要关注他们说话的内容窒。
这家的鱼做得很棒,她尝了一小口,就被勾起了食欲,正打算大快朵颐,眼前突然多了一双筷子,从她的鱼肉里挑了一根长长的刺出来。
身边,晏暮青的声音还在说着关于银行的某个话题,以致,显得他这个动作如此漫不经心却又自然随意。
而后,她的碗便被搬到了他面前,他仍然一边跟文先生说着话,手上却执了筷子,一根根地,把刺从碗里挑出来。
他的手本就长得好看,白皙,养尊处优,她记得他牵着她手的时候,指间摩挲,没有丝毫粗糙之感,而且十指纤长,指甲总是修剪得干净而整齐,他那么讲究的人,细节之处自然是处处周到的。
文先生和他的谈话忽然停了下来,细语声一旦停止,餐厅里就格外显得安静,轻柔流淌的背景音乐更是为这宁静添了一笔,如空灵幽静的潺潺之水,汩汩绕心而过。
在这静谧里眯着眼凝视他的手,餐厅柔和的灯光倾泻而下,光影间,她想起了两个字:如玉。
无端的,眼神便恍惚起来。而她,真的不知,让她恍惚的究竟是这静、这光、还是,这手了……
只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瞬间凝固,光、影、甚至如水一般的音乐,都不再流动,眼前便只剩那一只手戛。
很多事情的改变,有时候只需一秒。
也许是长时间的积累,在最关键的这一秒迸发,也许,原本是深埋的火种,在某一秒点燃,又也许,根本真的只需一秒的时间。
不知道这所谓的一秒是否叫沉迷,但至少有一点,那一刻,她是痴了的。
直到凝固的画面一动,属于她的鱼碗回到了她面前,刚才那只停驻不动的手已经执了筷在吃他自己的。
她还有些恍然,好像刚才的一切是她的错觉……
默默低头吃鱼,一根刺也没有了……
后来的时间,她安静乖顺得不像话。
晏暮青自己一边吃,一边会挑除了鱼以外的菜放进她碗里,不乏蔬菜之类,她再没有碰他的胳膊,把菜倒进他碗里,直到她真的吃饱,再也吃不下。
用餐结束后,她和他同乘一辆车。
他并没有问她去哪里,她也忘了说,阿百开着车,不急不缓地穿行在车流中,城市的灯火已燃,光影交错,如梦如幻。
她似乎还沉浸在餐厅的那一个短暂瞬间的氛围里,望着窗外这样的光影,痴痴地出神,其实脑中并没有想什么,空空的,只是出神而已。而且,所有的坚硬与力气都用不起来了,就像一颗金属,遇到了熔点,毫不费力地,就这么熔化,并瘫软下来。
等车停了,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晏家。
第一反应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人告诉她要回来?
可话又说出口了,那种无力感又来了,只要她还是晏家妇,她终归是要回来的,不是吗?所以,任何的言语都没有意义,而现在,不争不吵就这样被他带了回来,也未尝不是一种回来的借口。
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情绪化,突然间心事重重强说愁的感觉,一顿饭而已,自己判若两人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不过,她并没有给自己太多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也没有给自己更多时间去发呆,回到家,就开始为文先生画画。
画画对她而言,是情绪恢复的最佳方式,当她把自己投入到线条和色彩的世界里之后,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国度,现实中的一切全都忘记了。
一直画到疲惫,一看时间,竟然十二点了。看来未来的两个月都是这个作息,这并没有什么不好,忙起来就可以忘记和忽略很多东西。
她收起画具,进浴室重新洗澡,也洗去手指尖的色彩,心里始终很平静,平静得不想说话。
等她洗完出来,晏暮青已经在靠在床头了,手里拿着一本书。
她穿着睡裙,双脚微湿,看着床的方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向了床。在这个家里这是她唯一栖身的地方。
“今天很乖。”他翻着书,给了她一个这样的评价。
她没吭声,在他身边躺下,微湿的脚蹭在被子上。
“虽然文先生给的时间很赶,可是也没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紧,慢慢儿画就行了,逾期交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又道。
许自南听着,轻轻“嗯”了一声,打了个呵欠,闭上眼来。意思是我要睡了,别再闹我。
他果真没有再说话,熄了灯,让夜彻底静了下来。
虽然她应
tang承了他慢慢儿画,可是事实上她却没有这么做。
好像是自己给自己加了一个紧箍咒,每天不停歇地画画,白天在画廊画,晚上回家在房间里画,忙得没有一丁点时间去想别的事,也没有时间说话。
这样的忙碌有一个极大的好处,那就是疲惫。她每天累得倒在床上就可以睡着,而且睡眠质量还相当好,那些可怕的梦再也没有光顾过她。
如文先生所说的那样,这件事占去了她所有的时间,当然,也就不用面对晏暮青了。
她和晏暮青唯一独处并可以交流的时间只有每晚睡觉前的那几分钟,而通常不过是说得两三句,她就睡着了,这样,也就避免了那一项呃,床上运动。
她和晏暮青现在的日子,真正变成了互不干扰。
某天吃晚饭的时候,简宁提起了晏暮山的婚事,日子已经定了下来,就在两个月以后,也就是许自南差不多交完画以后。
她感觉这件事跟她并没有关系,所以只默默听着,并没有插言。
谁知,简宁却点名点到她,“小南,你结婚时给你当伴娘的女孩这次可以请来继续当伴娘吗?”
许自南微怔,为什么要找她的朋友当伴娘?她跟简宁晏暮山都没有什么过多来往。
“南儿,是这样,北昀这孩子是孤儿,又是只身来本地,没有亲戚朋友。暮山认识的那些女孩……哼……”此时插话的是晏项文,“那些女孩是上不得台面的,所以,想找几个规规矩矩的女孩。”
她看了眼晏暮青,希望得到他的指示,可是他没有,只顾着吃他的晚餐。
他在他家人面前似乎越来越不管她了,记得新婚第一天还装模作样亲亲她给她壮胆呢。
既然他不管,她就答应了,犯不着因这些事把一家人都给得罪了,“好啊,要几个呢?我跟朋友说声就行。”
“一个就可以了,暮秋那边还有几个同学。”晏项文道。
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许自南吃完饭回到房间后拿出手机,发现暖暖是在线的,于是给她发信息:暖暖,两个月以后晏大叔的弟弟结婚,想请你当伴娘,你有时间吗?
暖暖没多久就回复了:有啊!没问题。
“那就说好了啊!你到时候别放我鸽子。”她回道。
“好!”暖暖回复她,又发来一个问题:“小南,这几天忙吗?”
许自南回答:“还真挺忙的,接了个单,还要画壁画,我从前没画过,有点儿担心画不好。”
“你一定可以的!”暖暖说。
许自南不禁笑了笑,“这么正儿八经的!还是逗逼中的战斗机吗?真负了这称号!”暖暖什么时候这么严肃地鼓励过人?就算是鼓励,那也是用她暖暖特有的带着二逼范的特质。
暖暖又发了条过来:我们总要成长的嘛!
也对……
许自南承认暖暖没有说错,人总是要长大的,谁能永远像在学校一样开着没心没肺的玩笑呢?
暖暖,等我忙过了这一阵,我们俩找个时间出去玩几天吧!在学校就约好的闺蜜旅行,可是,她一毕业就忙着结婚了,什么计划都搁浅。
好!暖暖爽快地答应她。
然后又问她:为什么不跟晏先生一起去呢?
许自南一看这句话就想了意大利的旅行,扁扁嘴,回复:够了!暖暖你要我再体验一回携带文物出逃的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