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主人。”
天甫一亮,阿奴就过来唤华以沫。
“嗯。”华以沫听到声响,睁开了眼睛。
“主人,又有人过来求医了。”阿奴低头答道。
华以沫的声音静了静,方轻轻道:“我知道了。”
“主人。”阿奴悄悄抬起头,望着薄帘中的两个人影,轻咳了一声,道,“这回比较特殊……”
“噢?”华以沫口里应着,侧头却望向也醒转过来的苏尘儿,唇角含笑,看不出意味,手里把玩着对方枕间的一缕青丝。
“来的是百晓楼的玄、黄两位护卫。”阿奴接着道。
华以沫手里动作顿了住,眼神一下子深邃起来。
“百晓楼么……”华以沫喃喃重复。
“嗯。主人可要见见?”
苏尘儿望着若有所思的华以沫,后者把玩着她青丝的手渐渐收了回去。眼底波光闪动,一时倒晃得整张沉寂的脸生动起来。
华以沫的视线对视上苏尘儿的,唇边勾起一丝弧度:“尘儿可要同我一道?”
鬼医窟外。
玄三静静地站立,眼神眨也不眨地注意着鬼医窟的动静。
他知道,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两日前情景浮现在脑海。
“阿玄。你知道这一次去意味着什么。”
窗边的人儿长袍玉立,背对着玄三,声音却带了抹萧瑟。
玄三低着头,嗯了一声。
“采儿等不了太久了。无论如何,必须给我把鬼医请回来。若是不能,你们,都别回来见我。”
玄三的脸色凝重,抱拳道:“玄三,定不辱使命。”
“嗯。天一、地二去冰魄宫求朱果了,你带着黄四一道罢。阿黄虽然心性不定,不过也算机灵,人多,我也稍微放心些。”
“可是楼里……”玄三有些不放心。
“无事。一时半会出不了差错,我要的,只是确保你们能将鬼医带过来而已。”顿了顿,窗旁的人又开了口,语气坚定,“记得,不要来强的,态度柔和些。鬼医这人,经历不同于常人,个性阴晴不定,你便按我的吩咐,将那锦囊拿与她瞧便是。无论如何,都要用利益说动她,不要试图用情理晓之。”
玄三按了按方才收进怀里的锦囊,低下头去:“是,楼主。”
“三哥,你说这鬼医,真的如情报里说的那般美貌么?”黄四凑到玄三耳边,悄悄问道。
玄三瞪了黄四一眼,黄四只好悻悻地闪到旁边,与一旁的手下唠起嗑来。
耳边忽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黄四突然顿了话头,同玄三一起,抬头望向洞口。
一人神色凝重。一人神色好奇。
华以沫望着眼前身着一身玄衣的男子,停下脚步来。
玄三上前一步,朝华以沫抱拳,语气恭敬道:“玄三奉百晓楼楼主之命,特来请华姑娘。”说着,从怀里掏出那精致的锦囊,低头递出手去,“这是楼主嘱咐要交予华姑娘的只言片语,还望华姑娘赏脸一瞧。”
华以沫站在原地,却没有动作,只眨了眨眼,语气慵懒道:“若我是不赏脸,懒得看呢?”
玄三闻言,并无不悦之色,仍保持着原先的姿势,道:“素问华姑娘医人的道理,百晓楼也备足了诚意而来。这锦囊内的条件,若是华姑娘不为所动,我等绝不多加纠缠。”
华以沫沉吟了一番,方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阿奴。
阿奴点点头,上前几步,来到玄三面前,伸手接过了锦囊,然后折回到华以沫身旁,将锦囊打开,递给了华以沫。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纸条。
华以沫缓缓展开纸条。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华以沫平静的脸色,忽然一变。
一时间,空气静默下来。所有人都不再说话。
因为每个人都感到,手指攥得纸条微微发白的那个女子身上,气息威压骤然释放。仿佛一块大石,沉沉地压在众人胸口,体内血流都一时有些滞涩。
良久。
华以沫缓缓将那张纸条放回了锦囊之中。脸色也重新恢复平静。只有那眼底,依旧敛着不知名的风暴。
狂乱得,仿佛要把所有东西席卷进去。
抬头时,华以沫的眼神却已经重新恢复了淡漠。
“什么时候出发?”
苏尘儿没有料到,这么快便离开了鬼医窟。
不过几日的时间,不知为何,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喧闹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围绕,各种吆喝声、谈天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苏尘儿眼角余光瞟到微阖着眼依在车厢上假寐的华以沫,脑海里闪过一日前的画面。
她离华以沫极近,因此很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那眼底一闪而逝的痛意,虽然极快,却真实清晰。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华以沫闭着的眼忽然睁了开来,视线正好同苏尘儿探究的视线撞在一处。
那眼底,一片冰冷。
苏尘儿也不在意,自然地收回了视线,望向身旁的阿奴掀开车帘后的世界。
冰冷的视线依旧粘在自己身上。苏尘儿很清楚便能感觉到某人此刻心情的不佳,却也不戳破,更不想招惹。
她不想招惹,华以沫却不这么想。
放在膝盖的手腕,忽然被一阵冰冷覆盖。
苏尘儿略带诧异地转过头来。
脸堪堪侧过突如其来的,近在咫尺的脸。对方的呼吸拂在自己脸上,带着药香,竟微微有些痒。
苏尘儿忍不住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头,拉开了一段距离。
华以沫似也一时没有料到,眼神微微一怔。
不过片刻,便回过神来。
“我方想起来,上回埋在尘儿体内的药,似乎还没褪尽呢。”华以沫温柔地开了口。
苏尘儿自然不会以为这温柔是真的温柔。因此也只是回了个笑,道:“不碍事。”
“这药每到子时便会发作,如今突然出了来,没了鬼医窟缓解的药池,倒是要辛苦尘儿几日了。”华以沫似有些不忍,叹息道。
苏尘儿垂下眼来:“那也是无法之事。”
华以沫点点头,笑道:“所幸不过还剩两次而已。熬过这两日,尘儿便可轻松一阵了。趁着这次出来,万要尽兴才好。鬼医窟这般狭小,我本还怕闷坏了尘儿。”
“嗯。”苏尘儿轻轻应了声,便不再开口。
华以沫还想说什么,身旁的阿奴忽然惊叫起来:“哎呀,打起来了!”
眼神蹦出火花,一脸兴奋。
华以沫顺着阿奴的话往外望去,果然瞧见地上躺着个男子,而一旁酒楼二楼忽然又跳下两个男子来。甫一落地,便举起手里的剑朝地上的男子刺去。
只见地上男子一滚,便滚出了华以沫等人的视线。然而紧接着,车外便听到车夫“吁——”的一声,止住了马。
车厢一震,停了下来。
车外传来叮叮当当兵器相交之声。
阿奴忍不住便要撩车帘去瞧。
手方触到车帘。忽然一个人影撞进来。
阿奴惊得手一抖,抬脚便踹了出去。
车厢剧烈一阵。
苏尘儿猝不及防,身子一晃,便晃进了一旁华以沫的怀里。
华以沫注意力本也被阿奴那里吸引,不料怀里突然便撞进一个柔软身躯,同时一只手抓住了胸前衣襟。
一股淡淡的沁香飘入鼻中。
华以沫一怔,低头望去,正巧望见耳后一抹微红。
苏尘儿略带尴尬地松开了方才用来稳住自己无意抓住的对方衣襟,稍稍退了开去。
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苏尘儿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乱了。”淡淡的声音响起。
苏尘儿在心底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整了整对方被自己攥皱了的衣襟。
车外传来“砰——”的一声,听声音似乎是被阿奴踹下车去的人儿落地之声。
然不过眨眼间,一把剑却“嘶”地刺穿车帘,露出锋利的剑尖来。
阿奴身子往后仰去,躲过了这一剑。心中着恼,哼了一声,便从袖中取出无根墨针,甩手便飞了出去。
车外如期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三师兄!”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
车外响起玄三的声音:“对不住。我等路过而已,只是不幸殃及,轿中贵客才失手伤了贵师兄……”
“废话少说!看剑!”对方打断了玄三的话,直接出了手。
车外重新传来混乱的打斗声,不时传来黄四插科打诨的声音。只是渐渐地,随着刀剑的密集声,那声音也低了下去。
“大家围住车厢!保护好贵客!”玄三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主人……这是怎么回事?”阿奴避开危险的车门处,转头望向华以沫,挠了挠后脑勺疑惑地道。
“你引火上身了。”华以沫重新靠在车厢上,不清不淡地答道。
阿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那把愤恨之下的毒针惹了祸,嘿嘿地笑了笑,便坐回了车厢里,偷偷撩起两侧的车帘往外瞧。
“主人,百晓楼的又撩倒了一个。”
“主人主人,有个女的好生威猛啊,杀了好几个百晓楼的。”
“哎呀,主人,似乎又有一批人过来了。”
随着阿奴的声音方落,车外便响起了一声闷雷般的响声:“都给我住手!”
随之而来的,是乒乒乓乓刀剑落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