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然站起来走到田氏身边,道:“田姐姐。”
“啊?”田氏一副茫然的样子,“娘子叫我?”她虽然刻意装作才听到的样子,但慌乱的眼神却瞒不过李安然的眼睛。
李安然道:“田姐姐素来是实诚人,给我们家帮了许多忙,我对田姐姐是感激不尽的。只是今天的事,关乎到我家的名誉,连墨儿都挨了打,还望田姐姐告知。”
田氏眼神躲避道:“娘子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李安然道:“田姐姐何必推托,既然村里都有了流言,我迟早也是会知道的。姐姐就跟我说句实话,也好让我有些准备,免得被人戳着脊梁骨还不自知。”
裴氏也拉着李墨过来,道:“田妹子,你就告诉我们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安然抬头看去,屋顶上的裴三石已经停下了手中的活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知道他嘴笨,让他说是不可能的,于是便又低头看着田氏。
田氏脸色变了好几下,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吧,娘子和裴姐姐都问我,我也只好说了,只是你们听了可别生气。自打你们来到清溪村,村民们都在猜测你们的身份,原来都以为是裴姐姐带着儿媳妇和孙子在这儿落户。但就在昨天,我们在你们家忙完收工,回去那边的时候,就有人来打听你们的事,问娘子是不是灵州程家的夫人,还一连好几拨。我看着奇怪,便去问了问,这才知道,原来不知哪个缺德的,到处造谣,说什么娘子是程家的夫人,因为偷人通奸,被夫家捉奸在床,才被休了出来;而墨儿就是你跟奸夫生的野种。”
“什么?!”裴氏震惊地瞪起眼睛,“是谁烂舌根造的谣,我们娘子清清白白,怎么可能偷人!”
田氏早料到她会生气,忙道:“是是,我们都知道娘子是清白的,是程家忘恩负义,墨儿是娘子抱养的义子,并非亲生。可是那些个人,不知听了谁胡说,现在都当是娘子做了不名誉的事情,叫程家休了。我们自然要帮你们解释,可是他们以讹传讹,说得有鼻子有眼,哪里肯听我们的。”
裴氏愤怒不已:“怪不得连小孩子都敢说什么野种,把我们墨儿打成这样。啊对了!那三个兄弟今天不来,是不是也因为听了这些谣言?”
田氏不好回答,只能唔唔了两声,尴尬地搓着手。
“太过分了!我要去问问,到底是谁在污蔑我们娘子的名声,他们这么胡说八道,难道不怕天打雷劈吗!”裴氏越想越愤怒,说着话就要往外冲。
田氏忙一把拉住:“哎哟我的老姐姐,你这是要干架的气势啊,那不是愈发说不清楚了吗。”
裴氏挣扎道:“那也不能由着他们胡说啊!”
两人正在拉拉扯扯,李安然开了口。
“奶娘!田姐姐说的没错,你现在出去,人家只会以为咱们恼羞成怒,愈发说咱们心虚了。”
田氏立刻说道:“还是娘子脑筋清楚。”
裴氏愤愤不已道:“可要是由着他们乱说,娘子你以后还怎么做人,咱们家还怎么在这村里立足。”
李安然道:“无风不起浪,空穴才来风,要想辟谣,就得先知道谣言的源头在哪儿。”
比起裴氏的愤怒紧张,李安然作为当事人,反而显得从容淡定得多。而她这一句话说完,裴氏也不自觉地便镇定了下来。
田氏道:“娘子这么一说,我也发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你们想,这谣言昨天白天的时候还没有,怎么昨晚上我们回去,就满村子都传遍了,说不定就是有人故意散播。”
裴氏不平道:“也不知什么人,居心歹毒,要害我们娘子。”
“奶娘,你先带着墨儿进屋去洗漱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哪里伤着。”李安然先安排了裴氏,然后又对田氏道,“田姐姐,有劳你再去打听打听,看大家都是从谁那里听来的这些谣言。”
田氏忙点头道:“娘子放心,我省得。”
屋顶上的裴三石忽然说道:“既然这样,你现在就去吧。”
田氏诧异地抬头:“咦!你什么时候比我还心急了?”
裴三石道:“毁人名声,实在可恶,你没看墨小哥儿被打成那个样子,还是早早去打听清楚了,好做防备。”
田氏笑骂一句:“还轮得着你来教我。”话虽如此,她却还是听了裴三石的话,跟李安然告别一声,就离开了小院,去溪对岸打听。
裴三石站在屋顶上,对李安然道:“娘子放心,若是有人故意害娘子,咱别的没有,沙钵大的拳头可不是摆着好看的。”
他一向是个嘴笨的,只会听田氏的话卖力气,李安然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果断地表态,心中有些温暖,笑着说了声:“多谢三石大哥。”
她这一笑,裴三石又不好意思起来,不敢多说,仍旧蹲下去拿茅草铺屋顶。
李安然回到屋子,见裴氏已经给李墨脱了衣服,检查过了身体,除了已经发现的胳膊上的淤青和脸上颧骨处的擦伤,倒没有别的伤痕,只是李墨的情绪还有些不好。
“墨儿怎么了,挨了打,难过了?”李安然蹲在孩子面前,柔声问。
李墨任由裴氏给他的脸上擦药,说道:“不是的。他们打了我,可我也打了他们。但是他们骂娘是坏女人,墨儿才生气。”
裴氏忍不住对李安然轻声道:“这孩子也太懂事了。”
李安然心中感动,从裴氏手中接过药粉和帕子,轻轻地给李墨上药。李墨乖乖地依在她怀里,用一只手牵着她的裙摆。
屋内亲情浓郁之时,院子外面,却来了一辆马车,青蓬油壁,车门上方挂着两个小小的香囊,别致又好看。
这样的油壁香车在清溪村可十分少见,屋顶上的裴三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马车到了院门口,车门打开,一个红衣少女从车上跳下来,细细的一把小腰,白色罗裙底下露着小小的两个鞋尖。
裴三石顿时觉得多看一眼都是冒犯,赶忙低下头去。
少女走到院子里,看看没人,便高声叫道:“李娘子在家吗?”
李安然从屋子里走出来,惊喜道:“朵儿!”
这少女正是灵州花魁纪师师身边的丫鬟朵儿,年三十的时候,还帮着李安然置办年货的。
“你怎么来了?”李安然笑着从台阶上走下来。
朵儿轻快地走过去,先冲她福了一下道:“给娘子拜年。”
李安然笑眯眯地受了礼。她虽然被程家休弃,但仍然跟纪师师是好朋友,受得起朵儿这一礼。
“我们小姐叫我来给娘子拜年,还有要事跟娘子相商。”朵儿一面说着,一面便吩咐车夫将马车上的年礼搬下来。
李安然便叫裴氏出来接东西,自己则牵了朵儿进了屋子。
“你们小姐叫你来,可是为了香水一事?”
朵儿笑道:“娘子料事如神,上回您送来的那一瓶雪里香,我们小姐用了,说比原先预料得还要好,她说了,要送娘子一场大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