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杨麦并没有停止发问:“可是之前,唐媛说过你们之间是有合作的,并且是不能终止的合作,是什么意思?还有,我回天源美的那天,你怎么会那里?”
洛承书的笑容凝固在嘴角,缓缓睁开眼,看着杨麦,眼中是平日里一贯的冷清:“关于合作是否终止的事情,不在此次解答范围内,还有,”洛承书倾身向前,认真地问,“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去天源美了?”
杨麦一愣,洛承书的表情说明,他没有假装,或者也可能,他是假装,只是段数太高,自己发现不了。
想了片刻,杨麦还是将自己第一天上班听到的一一告诉了洛承书。之后,杨麦看见洛承书的表情难看起来。
“我没有去过天源美。”洛承书看着杨麦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
“可是那时你的手机铃声,还有那个声音,……”杨麦细细想着,那个声音,当时的一瞬间,她的确可以确定是洛承书无疑,可是现在再提起来,她为什么会怀疑自己。
洛承书坐直身子,“你也说了,那是你听见的,不是看见。”洛承书看着杨麦,“而且,就算你看见那个人是我,也不能说明什么不是吗?”
“不能因为你在那天认为我去了天源美一会,也不能因为我提前知道唐都国际的动向,就说明我一定做了什么。”洛承书将双手放在桌上,十指交叠,“我要赢,也会是以绝对的实力胜出,我用不着花这些心思。”
杨麦看着眼前露出冷清高傲的男人,细想,的确,他这样的傲气和清高,应该本就是不屑于做那些投机的事情。杨麦点点头,“但是这样说来,这件事情,真的有多奇怪的地方。”
洛承书嘴角一扬,笑中有一丝欣慰:“看来你还不笨。”
杨麦白了一眼洛承书,“你是不是一时不损我,就浑身不舒服?”
“是啊,”洛承书一本正经地回答,“怎么,你还有什么想法?”
杨麦嫌弃地看了看洛承书,摇头:“想太多了。”
“我只是怕你不好意思说,没关系,如果是你,我很愿意配合你。”
“别转移话题。”杨麦打断洛承书,“刚才的事情没有说完呢。”
“说什么?”洛承书头疼,他真的第一次觉得,女人太过聪明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他自然清楚这局有多大,关于天源美,关于唐都国际,杨麦不知不觉已经走得太深,虽然有些事情洛承书并不知晓得那么透彻,但并不意味着他猜不到布局人的用心。
杨麦知道越多,凭她的性子,不会罢休,那个时候要怎么办?刚刚,她在质问自己的那一瞬间,那从容不迫,丝毫不乱方寸,好似已经笃定会赢他一筹,好似如果他一旦承认说是就会不顾念之前的感情。
好在他们之间还有着一丝信任,不然,他该怎么办?以后他又该怎么办。想到自己手中的消息,洛承书不自觉地握紧手,他多么害怕在自己找到真相之前,他们之间微妙的信任就被挑唆地分崩离析,那样,他要怎么面对她?
杨麦看着洛承书定定看着自己,眼神中神色是自己琢磨不透的复杂,是她读不懂的忧伤和担心。他在想什么?似乎洛承书在她面前,一直都是从容不迫的形象,不管发生什么,他总是运筹帷幄、毫不担心的样子。
而此刻的他却有些憔悴,这样的表情,本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
两个人对望,没有言语,却各有心思,都是小心打量又带着试探的眼神看着对方。许久,洛承书开口:“我们是不是好久都没有在一起好好说说话了?”
“嗯?”杨麦回神,“嗯。”又点点头。想想看,像那晚在海边那样静静聊天的情况,好像再没有出现过。
“我想说,杨麦啊,”洛承书趴在桌子边上,像个调皮的小男孩一样看着杨麦,“你到底相信我几分?”
“几分?”杨麦歪着头好像很认真地在想,然后也学着洛承书那样趴在桌子边上,“这个还真是不好说。”
“不好说?”洛承书玩味着反问,“我在你心里这么靠不住?!”
“差不多,反正不是什么什么排名靠前的人!”杨麦点点头肯定。
洛承书笑问:“那谁是靠前的人?叶安然?沈策?”
“哇!”杨麦故作惊讶地说,“你怎么猜到的!”
“你就那么不相信我?”洛承书看着杨麦的眼神变得很深邃,看得杨麦毛毛的。
“其实,也没有那么差劲啦!”杨麦赶忙安慰。
洛承书不依不饶:“那是什么样的?”
杨麦笑说:“你我都是能交换秘密的人,你说能差到哪里去,虽然这些秘密并没有什么用处。”洛承书听闻此话,想想,觉得自己当时随口一说的决定还真是英明。
紧接着听见杨麦又说:“可是,就是因为你是一个有太多秘密的人,这些秘密对于我来说,就像一片海。我永远不知道你下一刻会是什么状态。我分不清是真的风平浪静还是只是暴风雨前的假象。”
杨麦自顾说着,并没有看着洛承书,眼睛一直望向窗户外的即将消失的晚霞。天色已经昏暗,没有开灯的房间,只有晚霞绚丽的颜色应在窗户上、墙壁上,还有干净的地板上。
“其实我很笨,又很懒。但是因为生存在那样一个环境里,我不得不逼着自己像一个陀螺一样转着。我从小就知道要怎样做才能讨得大人的喜欢,我要很努力才能拥有别人轻而易举可以获得的一切。但是,我没有觉得自己过得不好,因为规则很简单,我做对就可以。”
杨麦换了一下手臂的位置。“所以我以为,我只要对别人好,即便他不喜欢我,也不会害我。”
“可是现在,却越来越发现这个世界的规则原来是可以多到那么复杂,人心也可以那么多变。我全心全意的付出,在别人眼中也许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有时候,我就算是热成一锅沸水,泼在冰天雪地里也只能变成冰块。”杨麦讽刺地笑笑。
“然后我忽然觉得,我之前的二十多年能够幸福生活,原来真的是我的运气足够好。而现在,好运气似乎用尽了,我不得不来面对一切。”杨麦认真地说着,洛承书安静地听,他真的很享受她给他分享的一切,那些他未能参与的过去。
“我直觉敏锐,也探不出人心的善变;我热血一片,也改变不了冷漠;我想保护我爱的人,却发现自己居然那么渺小,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不受控制地发生,甚至,必要的时候,还要被人护在身后。我觉得很累。我再努力,也跟不上;我再用心,也依旧看不透。”
杨麦转过头,看着洛承书,“所以,洛承书,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如果不相信你,我不会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的怀疑的事情告诉你。我只是害怕,只是不相信自己,因为我做不到的事情太多,所以我只能选择默默看着,不参与,不招惹。”
“不参与,不招惹?”洛承书看着杨麦的眼睛,昏暗的房间里,她的眼睛依然闪烁着光亮,非常有神采。
“所以,你将我列入你的不可控范围了,是吗?”他的心有些疼,他想象不出,那双和曾经一样,看起来清澈见底、未染尘埃的眼睛后面,居然不知不觉地积攒和隐藏了这么多的担忧和顾虑。
杨麦点头,不否认:“是。”她也看着洛承书的眼睛,他背着光线,杨麦想努力看清他的表情,“你有秘密,而有太多秘密的人,都是不能掌握的,因为那么多不安定的因素意味着更多的风险。”
洛承书承认,杨麦真相了。
关于和他人的安全距离,他和杨麦是一样的,都相信一个藏着太多秘密的人,除了让人好奇之外,就是不安定。因为他可能带来惊喜,也有可能是意外。而他,讨厌意外。
可是怎么办,看着眼前的人,她和自己一样的固执和坚持,他要现在就告诉她所有吗?不能。洛承书立即否定,现在不能说。
洛承书点点头,表示他明了了。杨麦看看洛承书,自己的敏锐直觉,却似乎在这个男人身上,从来没有派上用处的时候。
“那你呢?”就在洛承书以为今天的谈话会到此结束的时候,杨麦突然开口问。
“什么?”
“我问你呢?你好像和唐家还有叶家很有渊源,看起来也不是简单的敌友关系。而我们,本来似乎更没有什么交集,你为什么平白无故地要听我的?”
洛承书一愣,还真是直接,看看杨麦,似笑非笑着用很缓慢的语调说:“一个男人突然间对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很好,要么,是这个女人有利可图;要么,”洛承书忽然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就是他喜欢这个女人。”
“有利可图?”杨麦喃喃说着,“喜欢?”杨麦忽然抬眼看着洛承书,好像不认识他一样,“你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