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菲擦着眼泪，听见院长奶奶如是说，边哭边笑着说道：“他真是任性，还骗人，越老越像个孩子了……”
“对啊，人都是越老越像孩子，快走的时候，他开始经常性的出现意识不清，但是不管糊涂时还是清醒时，他就只有一件事记得清楚，就是你。他会念叨你的名字，说你是一个有天赋的孩子，说樱桃都红了，他也老了，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回来。”院长奶奶神情带着慈爱。
“反正只有说到你，他才愿意睁开眼吃饭，愿意坐起来。看你写的信，然后给你写信，但是很多信都写到一半就下不下去……”
“为什么？”
“因为身体吃不消，后期，他连握笔都费力，癌症扩散整个腹腔，肚子肿的坐起来都困难异常，加上神志不清，他很难自控。”院长奶奶摇头，“你看到了他最后留给你的那封信了吗？”
诺菲点头，大大眼睛里有潮湿的雾气，因为哭泣眼球布满了红血丝。
“那是他刚刚搬过去的时候，就要我帮他寻一张桌子，半躺着也能写字的那种，求我陪着他，写完那封信。写完了，就让我收走，按照他的要求，如果有天他走了，就把信送回画室，他说你一定会回来。关于这一点，他很坚定。”
诺菲轻轻说：“我看了，我把信带走了。”
“你一定哭了吧？”院长奶奶苦笑说，“那封信他写了五次才写完，他自己也是一边写一边哭，写完了，他说，怎么办，这是我给她写的最后一封信了，可是我还有那么多的话都没有机会说，我怕她看不到。我说你以后慢慢写，”院长奶奶说到这里缓缓闭上眼睛，声音跟着也哽咽起来，“他哭，说，我知道来不及了，我欠雨香的还不了，也给不了诺菲的，我恨啊。”
诺菲闭上眼，双手交握得紧紧的，泪水却仍然如丝线一般流淌下来，一边的杨麦几乎是在瞬间红了眼，奶奶临走前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换做诺菲，应该有更多的遗憾吧。想着，杨麦伸手紧紧揽过诺菲的腰，让她有点慰藉，不至于那么难过。
诺菲看看院长奶奶，示意她继续说完。院长奶奶难过地说：“我永远都记得，诺老师当时的神情，诺菲啊，今年初夏，你在全国都出了名，我在新闻上看到你的时候，还念叨着，如果诺老师还在，会高兴的。对了，你等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院长奶奶起身，来到一个档案柜前，找出一个夹子，回来递给诺菲：“这个，是诺老师最后半年的东西，有神志清醒时写的日记和插画，也有糊涂时随手写的东西，但是我想你不会介意，你能看懂。”
诺菲起身接过那个夹子，打开，诺菲知道院长奶奶一定也很用心的，因为里面的东西很杂乱，但是明显都被人为排列整齐了。
院长奶奶又补充说到：“我想，我在说什么都不如这个了，他的想法、他的念想都在这里了。”
“谢谢院长。”诺菲抱住夹子朝向院长奶奶鞠了一躬，院长奶奶连忙拉着诺菲，“孩子，这是做什么。”
“谢谢您，我姥爷最后的时间是您在照顾他，我替他谢谢您。”诺菲认真地说。
院长奶奶叹气，“人与人相识都是缘分，我和诺老师因为你们才认识，他年轻时确实做了不少错事，但是这人啊，都是有因果，谁也不会一辈子不犯错，知错能改就好。只是，有些错误犯过了，可能就再也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了。好在诺老师是一个能担当的人，至少，他没有逃避。”
院长奶奶看看诺菲和杨麦：“你们都是好孩子，以后的路还很长，该做的事情就做，但是，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杨麦和诺菲都点点头，再次谢过院长奶奶之后，两人离开了福利院。
此时夕阳已经西下，天色昏暗起来，两人一左一右慢慢向外走去，杨麦甚至不忍心去打扰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诺菲。今天这一天对自己来说，知道了很多不得了的消息，同样，对于诺菲来说，既有无限的幸福欣喜，也有着失望和遗憾。
回到车上，诺菲翻开手里的夹子，看着上面满满都是一个生命即将结束的老人的心情，有对自己人生的认识，有对过去的忏悔，有对自己心里所念之人的牵挂。诺菲在上面常常看到诺志忠写到自己的名字。那是无尽的想念和等待，是最无望的期盼，是最小心翼翼的关怀，也是最深的爱和最痛的隐忍。
合上夹子，诺菲将它和画室里的一盒子信一起放到后座，看看副驾驶上神色担忧的杨麦，“没关系，麦麦，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有这些就足够了。”
杨麦投去鼓励的眼神，诺菲会意地消息，启动车子返回市里去。
今天是周日，进入市里，诺菲询问要不要一起用晚餐，杨麦没有隐瞒，告诉诺菲自己要在明天去体检。
“体检？”诺菲挑起眉毛，侧过头，将杨麦从上到下打量个仔细。“你要体检？说，哪里不舒服了？”
“常规体检而已，常规！”杨麦被诺菲的样子搞得心里毛毛的。
“你这么积极去常规体检？”诺菲明显是不相信的。
杨麦认真点头回应：“真的是常规体检，宝贝，我回去喝点清淡的粥就好了。”
“那好，”诺菲没有在勉强，直接开车来到杨麦的公寓的楼下，“你回去早点休息。”
“这你放心吧，我会的，”杨麦下车前，拍拍诺菲的手，“自己回去的路上要小心一点，注意安全啊。”
“嗯，放心。”诺菲应下。
杨麦看着车子离开后才慢慢走回家。
推开家门，杨木已经回来了。
“姐，你今天去哪儿玩了？怎么感觉好像很累？”杨木从杨麦一进门就开始打量着，见杨麦脸色不是很好，问道。
“我没有，陪诺菲去办了一点事情，有点点累了。”
“诺菲姐？”杨木说，“吃饭了吗？”
“还没有，不是很饿。”杨麦说，不知为什么，此时的杨麦却一点都不想告诉杨木自己身体不适，以及明天要去体检的事情。
“姐姐，我熬了红豆粥，你要不要喝一点？”杨木问。
“好啊，给我来一碗，不要加糖的。”杨麦说。
“好嘞。”杨木应着，一溜烟地小跑进厨房，一会儿就端着碗出来，“姐，粥。”然后去拉开冰箱的门，一个保鲜盒被放在杨麦面前，“姐，这是我拌的菜，来点儿。”
“呦，你行啊！”杨麦不可思议地看着杨木，“最近表现越来越好了，照这样下去，以后没有姐姐没有媳妇儿也能生活了啊。”
“看看你说的，就冲着我有那么厉害的姐姐，我也不能差了，不是吗？！”
“哎，我发现你现在说话的水平也见长了啊，着马屁拍的，不动声色的，你都是怎么做到的？！”
“姐姐，做人要厚道，说话要客观。你摸着良心说，我说的难道不对吗？我姐不厉害吗？我这不是青要出于蓝而胜于蓝吗？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出于蓝，但是那不仅仅只是时间问题吗？”
杨木口若悬河说了一堆，杨麦也是呆了：“杨木，感情你认得不是道具组的师父，是说相声的吧？”
杨木默默汗，“姐姐，我只不过想让你开心开心吗！”
杨麦喝着粥，忍不住笑：“好了好了，我不说你了，行吗？”又喝了一口粥，“嗯，这红豆粥熬的是越来越好了。”
“是吗？”得到肯定的杨木瞬间翘起尾巴，“我就说嘛！”
“说什么说！”杨麦笑，“把粥熬好才是真道理！”
杨木摇头：“我真心不想和你说话，哼！”杨木傲娇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杨麦笑笑，又开始喝碗里的粥。
杨麦觉得难得的什么都不用忙，洗澡回到卧室，才将到九点，时间还充裕。今天也不想看书不想练字，杨麦没有勉强自己，只是吹干头发，坐在床上发呆。
回想这几天的经历，简直就像是电影一样，而明天去检查之后，自己又将投入到一段腥风血雨中。
没错，杨麦很肯定，有唐都国际参与的地方，那么，那个外表看起来好似招财猫的唐天竞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反倒是唐媛、唐安北等人都会出动。洛承书花了那么多年来给他们补一个局，就算没有说为什么，杨麦也能大概知道，这件事对洛承书又多大的意义。
前几天陆欣博对自己说的话，又一次浮现。没错，杨麦在心里按下决心，一定不能成为洛承书的笑柄。
想到洛承书，杨麦不禁嘴角扬起，这个人，真是让人喜欢。
思来想去，杨麦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洛承书的号码。三声铃声过后，电话被接听，而接电话的人，杨麦笑，“还在忙？”
“嗯，有点工作，怎么了？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那边洛承书停下笔，认真地听着电话这头的杨麦的声音。
“没什么？”杨麦声音轻轻地撩起洛承书，“就是看看你在做什么。”杨麦说，稍微犹豫了下，又接着说：“我只是忽然有点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