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武站在后座上,牢牢抓着没有顶棚的车架子。车尾后面还拖着一门上了膛的山炮,两个炮轮子吱吱呀呀地发出声响,像是下一刻就要散了架、
于宇轩左手一转,吉普车拖着山炮斜冲下来,与宣军车队远远地齐头平行,猛地一加油门,吉普车渐渐超过了下方官道的宣军车队。
打横车身,连同后面的山炮也一起甩了过来,于宇轩站起身体,一脚踏着前挡风玻璃,一脚踩着座椅,单手抬起步枪,直指下方车队。
于宇轩就这般站在吉普车上,缓缓举起望远镜,心火越炽越旺,望着跑在最中间的一辆黑色轿车,眸中掠过诡谲的光彩,用望远镜充当瞄准镜,步枪精校角度,手指发力,子弹流星般地飞射而出。
汽车内的上官夕照倏地转头,几乎是在子弹击穿玻璃的瞬间,他将皇浦中正的头压了下去,子弹没有停留,从另一侧车窗对穿而出。
“有狙击手!”上官夕照死死地压着皇浦中正,司机惊慌失措下急刹了车,后面的汽车也随之停下,警卫一个接一个地从车厢跃出,如临大敌。
“快带总统离开这里!”上官夕照推开一道车门缝隙,就地滚了出来,目光直接锁定在了两千米开外的斜坡上,清楚地看到,一辆吉普车亮着大灯,车头正朝这边。
瞳孔紧缩,一缩再缩,赫然看清,那个男子,全身披月,虽看不见神情,却能感觉到强烈的萧杀之意。
他记得,临行军前,曾听南方叛军流窜一说,而那人,正是不久前让他们父子颜面扫地,让宣政府雪上加霜,让三小姐为之身死,让凌系千金涉险相救的关北军副司令,今日的北伐叛军师长——于宇轩!
这些念头只在上官长虹脑中闪过一秒,总统的汽车已经猛然蹿出,他拔出手枪,对身旁警卫道:“全都压上去,不要放走此人!”
于宇轩望着左颠右晃的汽车远远地逃了出去,他扔下步枪,从车尾跳下,蹲在山炮前不停调试着炮口,炮弹只有一发,他没有第二次机会,终于,炮口定在了某一个角度,一只手紧握住炮绳,缓缓在手上缠了几圈。
下方响起凌乱的枪声,可是隔着几千米的距离,那些子弹大多打在了天上,警卫在前冲,汽车在飞奔,上官夕照却站在原地。
他分明看见,那一蹲抬高的炮筒,炮身猛地向后反弹了一下,火光一闪,呼啸声划过头顶,如跗骨的死神镰刀,在夜空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皇浦中正手扶着晃动的车窗,残留的碎玻璃割进了掌心,他咬着牙关,死死盯着前方,死亡的阴影盖天袭来,那是绝望的不甘……
炮弹正击中在汽车的内车门上,当炮弹从他耳边穿过时,皇浦中正忽然欣慰地笑了,孤零零的老死,或成为阶下之囚,看来不需要了,那种安心和解脱的表情,出现在了这位前朝贝勒的脸上,瞬间被火焰覆盖。
上官夕照看着那辆被炮弹击中的汽车,燃烧着熊熊烈火,警卫们停止前冲,全都回过了头,抑不住的惊慌,他们的总统,数十万宣军之首,在这样的夜晚,在距离沧州很近的路上,被一炮毙命。
上官夕照冷冷转过头来,眼看就要进入沧州了,却在这里遭遇伏击,那个男子不光运兵入神,就连枪法也让他为之心惊,他征战沙场多年,从未败得如此不甘,那是怎样的对手?
秦武拆下了山炮牵引装置,于宇轩隔着千米的距离,同上官夕照远远地对望,冷冷地笑着,那一颗愤怒的炮弹,轰碎了宣政府最后的凝聚力。
于宇轩重新发动汽车,一路扬着喇叭消失在了警卫的视野。
雪恨之后,狂妄,肆无忌惮。
山崖下,齐书恒在火堆前用小棍烤着蛇肉,身边的士兵都已睡着,在寂静山岭中等着他们师长的归来,等得天都快亮了。
孙大彪缩成一团,发冷地坐在破轮胎上,盯着不远处的蛇皮,下意识把脖子又缩了一下。
回想起小时候,有次刚下过雨,他赶着羊群出了村,比起绵羊山羊总是特别淘气,好奇心又重,绵羊看到蛇啊壁虎之类的掉头就跑,山羊却要过去闻一闻,结果被蛇咬到下巴。
它惨叫着蹦来蹦去,特别想把那条勾在下巴上的蛇甩掉,旁边的羊更是被吓得忘记了吃草,孙大彪当时只看见一条蜿蜒飞落,正掉在他的脖子上,反口温柔地一咬,结果他昏迷了九天九夜,从鬼门关上迷了路,足足转了一大圈。
自此,他对蛇有了本能的恐惧,不怕狼不惧虎,就怕那种没有腿只会爬来爬去的东西。
“老孙啊,你看看我这蛇肉烤的外焦里嫩的,要不分你一半?”齐书恒捧着一条焦黑事物跑到他面前,对着有些的手不停吹气。
“滚,离老子远点!”孙大彪触电地跳起,盯着那条焦肉,嘴角抽搐!
齐书恒摇了摇头,拿蛇肉拿在嘴边咬了一口,用牙使劲一撕,一脸嘚瑟地表情道:“老好吃了!”
孙大彪看着他咬断的那截蛇肉还冒着油,随着那只手一颤一颤的,就好像齐书恒在拿着一条活蛇生撕硬嚼,还嚼得津津有味。
孙大彪从脚底麻到头发,一把打落了齐书恒手里的蛇肉,疯了似得连踩带跺,一脚踢得远远的,然后紧紧攥着齐书恒的衣领,用力摇着他目瞪口呆的脑袋,歇斯底里地吼着:“别在老子面前吃蛇,听见没有,不要在老子面前吃蛇啊...”
“看!师座回来了!”
齐书恒推开孙大彪,仰头望着崖壁上快速下滑的两道身影,最先落地的那一人慢慢转身,他的脸上有着不易察觉,却让人不禁毛骨悚然的笑。
他们年轻睿智的师长,在这一夜里,去了哪里?又做过什么?
千佛岭,恒山支脉,一个个清秀多姿的孤峰排列有致,一丛丛吐翠滴玉的松柏遍布山谷,一片片奇花异草披满峰头崖畔,珍禽鸣唱响林间枝头,草黄色军装的关北军驻停在这里,三五成群的席地休息。
离开古镇后,关北军一路南下,尤其在副司令含恨出走后,部队士气更加低落,虽然凌啸川没有出兵为难他们,但敌意却是很明显的,凌系势力范围内的城镇,一律不许他们进驻,更别说补充给养了。
一座天然的石洞内,行军电台不停调转波频,段诗婕依着石壁怔怔出神,性子傲然的她,不愿寄于中央政府的篱下,可眼前的困境又不知怎么解决才好,难道自己真的要被迫投靠叶轩辕吗?
直到电台传出一个惊天的消息,北宣大总统皇浦中正于两天前在去往沧州途中,遭遇北伐军叛军师长于宇轩伏击,炮毙当场!
段诗婕愕然,望着同样满脸震惊的刘峰,这已经是半月内第二次听到他离开后的消息,上一次,就是震惊中央政府的长沙兵变。
这一次,却是震惊北宣政府的炮毙宣总统!
“齐和林率十万宣军归附晋绥军萧远山部...”
“北伐军总司令雷震两次劝降上官长虹...”
“宣政府抵抗战线面临全盘瓦解...”
“凌军退防绥远....”
电台依旧传出各方势力表现出的反应,段诗婕愁上心头,那些声音清晰地传进她的耳中,却无法进到她的心里!
无家可归的人,何止他一个?
“大小姐,前方发现了敌情!”
薛勇慌张地跑进来,一口气没有喘匀,继续道:“据斥候回报,前方出现了一支不明身份的队伍,他们有桂军,中央军,还有土...土匪!”
段诗婕闻言猛地一窒,神色间情绪起伏不定,刘峰的反应丝毫不在于她之下,怔怔道:“难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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