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调转圜之下.如行云流水.可是音宜却听不出这曲调.似乎从未见过的曲子.妈妈们唱的曲子中.都沒有它.
音宜也见惯了琴曲.可是刘淇睿弹的却多出了一种新鲜之意.她虽会弹琴.却不会辩曲.只是觉得这随手弹出的乐调.像是一双看不到的手掌.把她拉入了他的世界.牵动着她的情绪.周围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起來.
她突然有些感伤.
好像是一个身穿铠甲的男子自吟自唱的感伤.
沒有刻意的描述.沒有刻意的说出.却伤感的心中有些抽痛.曲中的人沒有难过.他只是在诉说这他见过的山川河流.经历过的成功失败.却让看得人心疼了起來.
音宜看向刘淇睿.竟是感到了他身周无边的孤寂.他仿佛在一个盒子中.说着自己故事.边走边唱.荒凉却让人不敢同情.
沒有人有资格同情他.
可他随着琴音唱出的.却是一首似乎与之完全不相干的词.
洞房记得初相遇.
便只合、长相聚.
何期小会幽欢.变作离情别绪.
况值阑珊春色暮.
对满目、乱花狂絮.
直恐好风光.尽随伊归去.
一场寂寞凭谁诉.
算前言、总轻负.
音宜微微蹙起了眉头.看着一个个珠玉般的字从他的口中吐出.却无端的让人难过.刘淇睿是极为俊美的.所有美丽的词语.也只有这个能够描绘出他容颜.看到他的人.第一眼总会怀疑.这个男子是天上派下來的仙人么要不怎会美的毫无瑕疵.
他席地而坐的时候.宽松的袖间似乎笼了一袖的清风.不言不语.世间却像是只剩了他一人.
算前言.总轻负.
音宜正睁大眼睛看着.刘淇睿却突然把双手放在了琴弦之上.原本流畅的琴音戛然而止.她愣了一会才回过神來问.“怎么了.”
刘淇睿拂袖而起.袖袍从古琴上拂过.带來了一阵清风.他淡淡的回到.“沒什么.突然之间有些累了.”
“怕不是累了.是无法再把词说出來了罢.”万曲成笑着起了身.眉目间温润尔雅.“王爷的琴艺高超.在下佩服.只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沒有机会听到王爷的琴音.”
刘淇睿淡淡看了他一眼.偏头对音宜说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音宜懵懵的眨了眨眼睛.跟不上刘淇睿那转的飞快的心思.试探着问道.“那我们出去说.”
“不.”刘淇睿平静的说道.看了一眼万曲成.“让他离开.”
音宜有些怔愣的抿了抿唇.看了看刘淇睿.又看了看万曲成.“我答应了他为他弹首曲子的.”
“已经弹过了.”刘淇睿淡淡的说道.斜觑了万曲成一眼.“而且他能听到我的琴声.已经是这辈子修來的福分了.”
万曲成站在那里沒有说话.沒说离开.也沒说不离开.音宜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抹歉意的笑.“万公子”
“莲宜姑娘不必为难.在下这就离开.”万曲成低头笑了笑.偏头看了刘淇睿一眼.眼中的神情复杂.有着戏谑也有着些许的无奈.对刘淇睿抱了抱拳道.“王爷.在下告辞.”
刘淇睿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说话.回身在古琴前坐下.
音宜看着万曲成的身影离了视线.才有些好笑的在刘淇睿身前蹲下.托腮看着他的脸.“让我猜猜.睿王爷可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不开心的事.”她用手敲着自己的脸.“能让睿王爷不开心”
“别乱猜了.”刘淇睿抬头说道.“我只是看不惯他而已.”
“哦.”音宜点了点头.很是乖巧.“看不惯到睿王爷都失了常态了.”
刘淇睿不满的看了她一眼.她立即赔笑道.“说错了说错了.睿王爷不论做什么都有自己的打算的.”
她笑的狗腿.刘淇睿瞥了她一眼.脸上的冰冷却是绷不住.柔和了起來.看着她道.“以后不要再跟万曲成那种人來往了.他的家底不干净.”
音宜愣了愣.睁大了眼睛.“你派人去查他了.”
“倒不是刻意.只是正好到了他住的地方.随口问几句而已.”刘淇睿古色无波的说道.“他家中只有一个年迈的老母亲.眼疾.父亲曾是盗贼.被官府剿匪的时候杀了.他对朝廷肯定沒什么好感.不要跟他走的太近.”
“你担心他会跟叛贼有联系么.”音宜问道.又摇了摇手.“别乱想了.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
“是怎样的人不是靠眼睛去看的.”刘淇睿脸上的神色突然冷了一下.向后面退了退.“是靠心去感知的.”
音宜很不以为然.却不想驳刘淇睿的面子.抿了抿唇道.“我会小心的.这些事绝对不会跟万曲成.但是你要让我断了联系也不可能.因为他救过我的命.”
刘淇睿垂了眉眼.她虽是淡淡的话语.但他却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心思.遂不再问.淡淡道.“随你吧.”
灯光黯淡.月亮沉沉的挂在天上.沒有一丝生气.刘淇睿微微蹙起了眉头.“就是这里面.”
“是.”音宜说道.“万曲成说的地方就是这里.我不会记错.”
“走吧.”刘淇睿走在前面.看着那空荡荡的小巷.将音宜护在身后.“我上次受伤的地方.也是在这种小巷.它两边都是平稳的屋檐.想要埋伏很容易.”
音宜抬头看了看天空.刘淇睿却说道.“不用看了.巷道又高又窄.在下面根本看不到上面的情形.除非藏在上面的人主动现身.否则我们绝对找不到他.”
说话间他们已经过了巷子.离前面破旧的木门只有一步之遥.刘淇睿看了音宜一眼.走到了她后面.
音宜这次出來穿的是女装.粉色的棉袄.完全像是小康之家出來的女子.刘淇睿低着头.戴在头上的斗笠挡住了他的面庞.
“有人吗”音宜沙哑着嗓子喊道.“民女是从灾区逃难出來的.今日才赶到大历城.不知可否在这里借住一宿.您放心.我会付银子的.”
里面沒有人应声.刘淇睿低着头.眯着眼睛.在黑夜中听的愈发清晰.音宜又敲了几下门.见里面沒有人应声.拿出了藏在袖中的匕首.刘淇睿却在后面拉了拉她的衣衫.
她迅速的就把匕首塞到了自己的衣袖中.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老妇穿着单衣.外面披了一件棉袄.睡眼朦胧的站在他们的面前.
“这么晚了.”她嘟囔着说道.看着音宜.“怎么了.”
音宜低着头.“进城的太晚.周围的客栈都关门了.能不能在您这里借住一晚.明天就走.不会耽搁您太久的.”
那老妇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刘淇睿.有些疑惑的问道.“他是谁.”
“我家的家丁.”音宜急忙回道.“随我一起逃难到这里的.但是因为以前脸上受了伤.太过可怖.所以不轻易见人.”
“进來吧.”那老妇站到了一边.“现在外面很乱.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也不要跟你身边的人走的太近了.对名声不好.”
“我知道了.”音宜恭敬的说道.“多谢老妈妈挂念.”
她说的谦和有礼.老妇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跟在他们后面关上了门.
天色已晚.本是不该生火的.但是音宜却说自己很饿.千磨万磨之下那老妇才不耐烦的去了厨房替他们做吃的.
音宜坐在破旧的木桌前.无聊的拨弄着前方那圆圆的茶盏.轻声道.“这老妈妈.不像是那种人.”
刘淇睿坐在一边闭目养着神.倒沒有借机讽刺万曲成.只是淡淡的说道.“小心饭菜有毒.”
音宜敬意顿生.
老妈妈披着衣服.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玉米粥.不满的叫着他们两个.“还不快來端着.”
音宜小步跑了上去.从老妈妈手中接过.笑道.“麻烦了.”
老妇轻哼一声.并沒有什么表情.
远处的烛火忽明忽亮.音宜捧着碗.边喝粥边道.“老妈妈.怎么不把烛火调亮点呢.这么暗.什么都看不到.”
“一看你就不是一个会过日子的人.”老妈妈坐在一边.轻哼了一声.“这火烛不要钱.你把它调暗一点.一盏能用半年.都像那些有钱人一样.不到一个月就沒了.把钱都花到火烛了.以后沒银子了我看你喝西北风去.”
音宜抿了抿唇.看了看一眼不对付的老妈妈也不敢说话.伸出舌头轻舔了舔嘴角的饭渍.
老妈妈又轻哼了一声.目光投向了坐在一边的刘淇睿.“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刘淇睿回答的言简意赅.
“那你怎么不早说.你们这些孩子.根本就不知道这茶米油盐有多贵.每天吃了就走.饿了就回來.这一日三餐”
刘淇睿在桌子上面摔下了一锭银子.成功的堵住了老妈妈的嘴.
音宜偷瞧了他一眼.就知道他不耐烦了.悄悄的吐了吐舌头.跟碗里那索然无味的玉米粥做着斗争.